三浦智也的父親三浦雄卻是個特殊的存在。
即将繼任家主的他,意外與一名叫做清水美奈的女人相戀。大抵是反抗家族古老規訓教化的第一步吧——他不顧反對,強行将清水美奈娶入族内。噩夢便是自那時開始的,誰也不知道三浦家擁有着某種禁忌的“秘術”,除了當時家族内唯一一名能夠使用反轉術式的治療師,寺崎良介。那秘術才是三浦家真正的家傳術式——而其稀有度可追溯到千年前,自那以後再也沒有繼承相應術式的孩子誕生過,以至于連三浦家族本身都對此毫不知情。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三浦智也的誕生:作為繼承人的孩子,空有一身咒力,在一定年齡時仍然沒有表現出咒術師應具備的術式。但……寺崎良介決定賭一把。他已醉心研究秘術多年,秘術名為「祭鬼」,寺崎知曉其原理是“通過獻祭器官來使召喚咒靈的強度大幅提升,并使宿主與咒靈合體”,也就是秘術必須搭配家傳術式「飼神」來使用才行——這樣小的概率,居然真的讓他在三浦智也身上賭對了。
他的計劃需要很多因素,第一步便是隐藏身份殺了三浦的生母,作為族内溫和善良的治療師,誰也沒有懷疑到他頭上。人們都說:三浦的生母是被家族術師迫害的,咒術師容不得“身為普通人的清水美奈嫁入咒術世家”一事,便将她秘密處理了。無法接受事實的三浦雄精神崩潰,在某一天放火屠了全族人,自願走入火場與其妻子殉情……臨終前,他囑咐唯一信任的寺崎照顧好他的孩子。
後來,在寺崎刻意地操作下,有關其家族的記錄全都從如今的記載中消失了。他确确實實替三浦雄照顧着孩子:如果讓孩子親自動手剜下臉上或身上的器官,再用反轉術式為其進行治療算作照顧的話。
他利用了孩子對術師的仇恨,自幼時起日複一日地對他進行洗腦:你的術式能夠召喚“假想咒靈”,如果想象一個能實現任何心願的神會怎麼樣?召喚的“神靈”不夠真實,用你的器官進行獻祭就好了啊!自己的不夠用?那就去殺人!殺普通人有罪惡感?你都為此剜了自己的器官,何嘗不是一種切腹謝罪?再說了——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母親,向那群術師報仇啊!倘若最終你成為神靈,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到的?
然而,每一個深夜寺崎盯着八九歲孩童的身體時都無不怨毒地想:憑什麼不是我來繼承?憑什麼我隻能作為治療師站在後方?在戰場上肆意殺人的為什麼不是我?他等待神的降臨已經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哪怕眼前冒出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希望,寺崎也要賭上一切去完成。
可是兩年後,五條悟誕生,改變了世界的均衡。新生詛咒與咒術師雨後春筍般冒出,六眼的立場決定了寺崎注定無法在其庇護下搞小動作——他勸誘小孩忍耐,重新蟄伏起來,靜候時機。這一等便是二十多年。他已垂垂老矣,三浦也不再年輕,可有位長發僧侶帶着某種可能性來到他們面前。時機已到,寺崎在一瞬間便明白了這點。“消滅咒術師”?那隻是他灌注給三浦的謊言罷了。他真正想要的……
東京那一場晚宴,是他們聯合的第一次實驗。
而第二次實驗——
這回,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寺崎的心髒。
太宰諷刺地扯了扯唇角,持着特級咒具槍的手很穩,不欲與他多廢話,“老頭,我看你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
寺崎良介卻像感到十分難以理解般譏諷道:“打算現在殺了我嗎?年輕人,我不妨善意地提醒你一下……”
“就算想要殺我,也已經晚了一步——”
這時他忽然爆發出一股大力,掙開了虎杖的束縛!
隻見老人跌跌撞撞地向前撲去,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跪倒在懸浮的白色虛影前。他雙手緊緊合十,眼中燃起狂熱的火焰,聲音顫抖而急切:“神啊……快點、快點實現我的願望……”
我要逆轉時間、我要重返青春、我要擁有力量,我要站在咒術的頂端統領一切!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隻見一道白光在他身上閃了一瞬。
寺崎的臉上頓時綻放出狂喜的神色,神經質地不住念叨,期待着“神降”帶給他的福音。
——片刻之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不,這不可能……”他從狂熱變為驚恐,“這不可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砰。攜帶着強大咒力的子彈穿過他的身體。
寺崎翻着唾沫倒了下去。
“不可能……”生命的最後,他還在微不可聞地呢喃着。
“沒人告訴你嗎?”太宰治居高臨下,“能被召喚出來的玩意——連你自己都承認那是假想咒靈。彙聚了人類妄念産生的東西,即使再怎樣接近神明,也終究是假的,”他一錘定音,“是赝品。”
寺崎聽不聽得見已經不重要了。
虎杖沉默地看着這一切。
忽然,似有所感,虎杖轉去太宰的方向——說來奇怪,太宰老師方才穩穩持槍的手突然有些抖。
遍地狼藉裡,太宰先是看見了五條悟。
奇怪……怎麼會是五條悟?悟怎麼會在這裡?
白發男人确确實實待在他眼前。太宰本能地挪了一下視線,這才注意到他身邊堆積成山的白骨。悚然的頭顱層層疊疊地将男人圍了個嚴嚴實實,五條悟半靠在那兒,腦袋微垂着,白發黯淡,辨不清呼吸。根根可怖的嶙嶙骨頭底下,血肉模糊的屍體鋪了滿地,鐵鏽般密集的血漲潮似的湧起,貪婪地舔舐過他的腳邊。
太宰的大腦閃過一刹的空白。
“太宰老師?”虎杖擔憂的臉湊到他眼前,“沒事吧?”
“……沒事。”他很快回過神,四周仍維持着最初的一片血腥殘骸,而他眼前也壓根沒有什麼五條悟。太宰下意識地看向浮在半空的咒靈神明,……是他的術式效果導緻的幻境?不對,應該沒有術式能對他施加作用。更何況這東西也已經離死不遠了,那究竟是……?
“太宰老師,”虎杖提出自己先前的思考,“剛剛那老頭說‘已經晚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和……”他用難以接受的痛苦表情環顧着周圍殘忍的景象,然後用力地閉了閉眼,“和這些被殺害的人……是不是有什麼關系?如果這個所謂的神明現在已經瀕死,那被獻祭的這麼多人的力量究竟在——”
……有什麼被他遺漏掉的東西在一瞬間串聯起來了。
前所未有地,太宰的話語裡沒有任何飄忽不定的語氣詞,他迅速判斷道:“——是澀谷。虎杖,去悟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