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被擁在竹林裡的旅店。
傍晚的餘晖還未完全消散,天邊尚且殘留着幾縷暗橙色,光暈經竹葉切割後碎成模糊的陰影,斑駁地墜在旅店老舊的牆上。整個空氣中飄着一股濕冷的黴味,混雜着泥土和某種說不清的腥氣,壓得人無端有些沉甸甸。
“這種鬼地方居然真的開了旅館啊。”五條悟不高興地皺着鼻子,步伐邁得很快,毫不客氣地撥開雜亂叢生的竹子,背影眨眼間就被林子吞沒了。
夏油傑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兩秒,無端打了個噴嚏:“……話說,為什麼感覺像恐怖片開頭。”
“得了吧。鬼還能比咒靈長得醜?”硝子回頭看了眼落在最後形迹可疑的太宰治,“那家夥在幹嘛啊?”
“呃,”夏油摸了下鼻子,“大概是在挑選适合上吊的竹子。……要不等等他?”
和彥看上去驚呆了,都說級别越高的咒術師性格越是迥異獨行,但這也太……“咳。這算是太宰君的……”他為難地斟酌了一下用詞:“鍛煉方式嗎?”
硝子:……
硝子:你就當是那樣吧。走了。
正興緻勃勃地解下纏在手上的繃帶綁竹子的太宰顯然并沒有聽見這番對話。此等幽深茂密之地實在是實施上吊藝術的風水寶地,瞧這竹子彎曲的韌度——正正好好用來懸挂一個男性的重量,簡直堪稱完美。真可惜,除了他之外,居然沒有前人嘗試過。
成功用繃帶把自己吊起來的太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
夏油傑深深地歎了口氣。
好不容易找到旅店,結果裡面冷冷清清,連牆内邊角都誇張地長滿了雜草。但好在有地方安頓行李,積極樂觀不到一秒的一行人很快再次受挫了:這名老闆完全沒法交流。
無論他們說什麼,旅店老闆都始終低着頭,并沒有理會的意思。站在夏油傑的視角隻能望見她花白的頭頂,大緻判斷這是一名五六十歲的老婆婆。夏油攔了攔已經有些煩躁的同窗,盡量溫和地交流道:“婆婆,能騰三間房出來嗎?”
老婆婆的嘴唇似乎微不可察地動了兩下,發出了一串令人費解的音節。
五條捅了捅夏油,“喂,這什麼方言?”
夏油傑同樣轉過來,臉上是别無二緻的迷茫:“聽不懂啊。”
兩人齊齊看向家入硝子。
短發女生無語: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最後還是和彥站出來,加上肢體語言連比帶劃,折騰了大半天才拿到三串鑰匙。當他們終于被帶進住宿的房間時,饒是自诩承受能力良好的夏油傑都一時語塞——不說結了半牆的蜘蛛網、搖搖欲墜的牆皮,幾乎快要爛掉的榻榻米更是軟得不成樣子。
一行人不約而同地深深懷疑起來:這真的能住人嗎?
和彥蒼白地補充:“那個,任務信息中并沒有提到住宿的問題。可能得麻煩大家将就一下……”
“算了,”五條悟打斷他,“你也早點休息吧,開了這麼久的車。”
和彥:“不不不,這是我應該做的……”
“所以?”關上門後,白發男生毫不介意地往地上一躺,“治怎麼還不回來?”
夏油傑幽怨地盯着他。
“幹嘛?”五條悟莫名其妙。
“悟在作弊吧。”夏油傑控訴地指指腿邊潮濕松軟的榻榻米,“開了無下限吧。”
“那怎麼了?”
“術式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嗎?”
“傑也可以吧,”五條悟無所謂地說,“嫌棄的話叫咒靈出來給你當墊背好了。”
“……”夏油傑詭異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最後,“不,還是算了。”光是想象了一下和咒靈一起睡覺的場面就感覺好糟糕。男生的面色扭曲了一瞬,清清嗓,“太宰君的話,可能還挂在竹子上——悟,話說那邊那個門,是不是可以打開?從剛才起,外面好像就……”
有某種無法理解的聲音一直在斷斷續續地響起。
五條悟的視線移向房間後方。他們的屋子在一樓,後側方同樣也是一張紙拉門,似乎是連通的。隻是怎麼看這扇門都已經年歲久矣,搖搖欲墜的紙門上甚至還破了好幾個小洞。房間裡唯一的一盞座燈灰蒙蒙地擺在角落裡,幾乎沒什麼照明作用。
夏油默默地将門拉開了。
嗞喇一聲銳響,風驟然灌進屋裡。屋子後邊依然是那片竹林,天色已經深得快要見不着光線了。整個旅店簡直像是被林子密不透風地包裹着。從他們的房間往外看,正好是一條逼仄的泥土小徑。
——有什麼東西在遠遠的地方晃來晃去。
五條悟注意到了什麼,将墨鏡推下一些,昏暗環境下他的眼睛不知為何亮得有些尖銳。湧進房間的風把兩人的額發完全吹亂了,遠處晃動的影子幅度似乎也變得更大了。隐隐約約的,除了風聲,方才那個怪異的聲音再次顫顫巍巍地傳過來。
“啊。”五條悟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音節。
“不會吧。”夏油傑很快跟着說。
“雖然我也很想附和你,傑。”五條悟沉痛道,“但是。”
但是,挂在竹子上結果自己下不來,隻能在風中被吹來吹去的快要風幹的——正是太宰治本人。剛才聽到的奇怪聲音,是他艱難發出的求救呼喊。
五條悟:“他在幹嘛?”
夏油傑遲疑了一下,“……鍛煉核心?”
說着,他木然地拉上了門。
早就命不久矣的紙拉門經不起兩次的大開大合,拉到一半時紋絲不動地卡在了鏽蝕的軌道上。他僵硬地扭頭,對上五條悟幸災樂禍的視線。
門外,詭異的撕扯嗓子的聲音仍在堅持不懈地繼續飄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