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在椅子上的謝祖亮,舉起茶碗的手,在羅定離開時停頓了一瞬,茶碗擋住臉,也擋住了他探究的眼神。
四下無人,夜已深。
羅定将身子躬得低低的,在樹影子的掩飾下,來到皇宮一個偏僻的溝渠旁。
這溝渠通過宮幾道宮牆,流向宮外,他将小手指大小的竹筒放入溝渠。
竹筒順着溝渠流向了下一道宮牆,沒有多停留,有悄悄的離開了。
他離開後,一道黑影從溝渠前方一閃而過。
“皇上,皇上!”魏邕一臉又想笑又克制的表情,來到皇上身前,“您果真料事如神,老鼠露頭了。”
魏邕說着,來到皇上身旁,小心的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手指大小的竹筒,呈給皇上。
因怕裡面有什麼毒物,他早打開檢查過,裡面沒有毒,就隻有一張紙條,就是羅定那小子傳遞的情報!
裴玄度打開紙條,紙條隻有巴掌一半大小,上面寫着:“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老鼠能夠隐藏多年,又怎會輕易被人發現,這并不是他們真正要傳遞的消息。
不過,既然已經從暗無天日的老鼠洞中出來了,他便能順着這些老鼠腳印,找到老鼠真正要去的地方。
裴玄度問:“現在是幾時了?”
魏邕看了看大殿外的天色,回答:“回陛下,已是戌時末。”
“今日羅定可去過其他地方。”
魏邕答:“羅定今日去了交泰殿後,便是在宣政殿聽候吩咐,倒是沒去過其他地方。”
他又仔細想了想,不對,羅定雖沒去過其他地方,卻和其他人接觸過,“有個小宮女跌倒,他扶過那小宮女。”
裴玄度眼神淩冽,呵,宮中的老鼠果然是一窩一窩的,他冷聲道:“還不快去找人,這宮女去過的地方都給我仔細的找,記住,不要驚動老鼠們,朕要的是他們傳遞的路徑,明白嗎?”
“是,奴才明白了。”
魏邕走後,丘于來禀告,“皇上,謝大人已經在後殿中等着了。”
裴玄度起身,謝祖亮已經垂手等在那裡,皇上的人避開其他人,在他回府途中,将他帶來這裡。
對皇上私下深夜召見,并不驚詫。
在嚴州知府劉允,遞上嚴州洪澇的奏折來時,而皇上沒有立刻采取有效辦法,立刻平抑物價,他便知道皇上有其他打算。
裴玄度看着眼前閉目松弛站在後殿的謝祖亮,那夢中,謝祖亮一生殚精竭慮。
在他死後,堅定的扶持他的兒子,可惜那個兒子不争氣,聽信奸臣之言,将忠心剛正、直言進谏的謝祖亮趕出朝堂,最後他在回鄉的路上抑郁而終。
如今朝廷内外交困,正是用人之際,謝祖亮算是朝堂上的定海神針,接下來的科舉,交給他在合适不過。
“謝大人,請坐。”
謝祖亮在皇帝下首坐下“不知皇上召見所為何事。”
“今日請謝大人來,是為了糧價的事情,更是為了瑞王舉兵謀反的事情。”
謝祖亮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什麼!” 他想過所有可能性,卻沒想到是瑞王舉兵謀反的事。
看他的震驚,裴玄度想,如今朝堂上大多數人恐怕都如謝祖亮一般,不相信瑞王會舉兵謀反。
而那個夢中,瑞王的确借着嚴州洪澇,朝廷原氣大傷,沒過多久,便打着拯救黎明百姓的幌子,舉兵謀反了。
瑞王聯合和北軍的馮崇,加上他的府兵,還有其他幾個州的烏合之衆,竟然有二十萬大軍之多。
瑞王舉兵後,開始的幾年的确讓他吃盡苦頭,最後因為無人可用,又為了鼓舞士氣,他不得不禦駕親征。
如今,謝祖亮這樣的臣子尚且不信瑞王會光明正大的舉兵謀反,何況其他大臣呢。
這些人,有的是想坐山觀虎鬥,有些則是不想相信,或者不敢相信。
他們恐懼瑞王,更勝于恐懼他這個剛登基沒幾年的皇帝。
謝祖亮看着年輕皇上眼神中泛起濃濃殺意,他終于明白,皇上是要下定決心出去瑞王這個開心頭大患了。
“皇上說瑞王舉兵謀反可有依據?”其實謝祖亮在開始的震驚後,很快反應過來,這次嚴州洪澇、京城糧價之事恐怕和瑞王退不了幹系。
果然,他問完後,皇上将尹明奎的奏折遞給謝祖亮。
在燭火下,謝祖亮看完了奏折,上面的每個字都讓他觸目驚心。
瑞王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居然能夠想出挖掘馳河河堤水淹嚴州這樣的事情,他的企圖明顯,真是将百姓視為蝼蟻!
看完奏折,謝祖亮表情嚴肅,起身跪下,“皇上,瑞王狼子野心,請陛下發兵征讨瑞王,鏟除此等有亂臣賊子!”
謝祖亮的反應,倒是着實出乎在裴玄度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這位謝大人是保守派,看來是他對他不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