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安沉默。
究竟是默認,還是否認,無人知曉。
“點解唔出聲(為什麼不說話)?”江柏溫問她,“知你對唔住我,所以回避我?”
林意安避而不談,另起話頭:“我有一個問題。”
“嗯?”
“鵬市那個商業綜合體的項目——”
“嗯。”不等她說完,江柏溫給出肯定答案。
受雷雨聲和他那頭的雜音幹擾,林意安沒聽清晰,但他給出的答案卻又是那麼清晰。
坐擁權利,果然很爽。
他隻需一通電話,一個“NO”,甚至隻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輕而易舉地ban掉她絞盡腦汁做出的方案概念,中止這次合作。
不,他可是真正的幕後“大boss”,這個項目做不做,給誰做,都由他說了算。
說不定,這個項目就是他故意送到他們事務所,讓他們來做的。
林意安脫下浴袍,聲音盡量保持冷靜,“給我位置,我過去。”
“你記得我說過什麼。”他說。
“轟隆!——”落地窗外雷雨不停,陰冷天氣叫人好似置身雪櫃,将她肢體都凍僵。
最後一次見面,江柏溫說過什麼?她又說過什麼?
他說:“如果,畀個機會你翻轉頭嘅話,你會揀我,定系——”
(如果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選我,還是——)
她打斷:“唔會。”
(不會。)
他又說:“得,以後唔好再畀我見到你,唔系嘅話,我真系唔知自己會做出啲乜嘢事。”
(行,以後别讓我再見到你,否則,我不确定我會做出什麼事)
她說:“好。”
決絕到立誓永世不複相見,但是……偶然見面了,誰又能釋懷?
通話結束。
林意安面色已有幾分蒼白,手機随她的手緩緩下落,垂放在腿邊。
對面靠牆立一面全身鏡,映着她身體,肌膚雪白細膩,散發羊脂玉般的溫潤光澤。
唯一敗筆,是左腿.根内.側的一串文身,“KONG PAK WAN”一行字符龍飛鳳舞,"N"字收尾時習慣性地勾一個小圈,個人特征鮮明。
她至今仍記得文身落針時,敏感肌膚傳來的強烈灼痛感,像火燒,在她身體烙下屬于他的印記。
手機“嗡”地一振,屏幕亮起,位置已發送給她。
地點位于娛.樂城二十八樓的包廂。
林意安到時,有保镖在門口守候,見她來了,兩個保镖開門,放她進入。
撥開厚重的隔音簾,暗弱光線印入眼簾。
昏暗環境中,Charlie Puth一首《My Gospel》唱得深情,可酒杯碰撞的聲音瑣碎,說話聲細細。
室内空間偌大,人不多,顯得空蕩。
吧台各式酒水飲料琳琅滿目,調酒師炫技動作娴熟,有兩人坐在高腳凳上,閑閑懶懶地喝酒說話,察覺有人來,扭頭朝她看。
“Who are you?”一個白人問。
林意安沒理會,繼續往裡走。
尹玉華就坐在一組黑色真皮沙發上,知道闖了大禍,她不敢再鬧騰,低下頭,規規矩矩地端坐着,雙手擺在腿上,忐忑不安地捏着手指。
周圍坐着兩男一女,看樣子喝了不少,玩得挺開心,骰子搖得震天響。
其中一個白金發色的男人,拿手肘碰了下尹玉華,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逗她:
“玩啦,一千萬都可以攞出來玩,不差這點啦。”
尹玉華這回倒是堅守原則,頭搖成撥浪鼓,雙唇沒抿住,洩出一聲抽泣。
“一千萬?”林意安皺眉。
冷不丁聽到她聲音,尹玉華倏地擡頭,眼淚掉得更兇了,叫着“安安姐”,就要起身上前投靠她。
哪知,剛動一下就被身旁男人拽回沙發,“你幫她還錢?”
林意安:“她欠你一千萬?”
他沒應聲,隻是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身後。
林意安回身張望。
這間包廂内容豐富,有牌桌、台球桌,甚至分為上下兩層。
第二層有老虎機和賭桌。
一名身着黑色抹胸裙的漂亮女人,踩着雙細高跟從樓上下來,到吧台端走三杯雞尾酒,回到樓上。
林意安望着那一處,眼睛漸漸眯起。
身後,尹玉華心虛地告訴她:“是江柏溫。”
“我知道。”她說,目光仍定在二樓那人身上。
他單手撐靠身後的護欄,姿态懶散。
昂貴的西服和領帶随手搭在一旁,襯衫袖子挽起一截,肆無忌憚地露着小臂文身。
昔日受傷留下的疤痕,此時化作曲折的閃電和碎裂的時鐘,定格在九年前的台風夜。
冷白手背青筋偾張,指間一支香煙在燒,随他一吸一呼,猩紅火光閃爍,煙霧緩緩上升。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食煙動作竟然熟練過她。
一首歌結束,難得刹那靜谧,林意安高聲叫他名字:“江柏溫!”
聽到聲音,他偏頭睨過來,沒了鏡片的阻隔,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賭桌上的其他人也好奇地朝下望。
“她是誰?江先生女朋友?”
“不知道哦,沒聽說過。”
竊竊私語間,幾人看向江柏溫,觀望他态度。
昏暗中,他表情不明顯,不過,熄滅煙蒂,拎起西服外套下樓梯的一系列動作都表明,樓下那個女人,于他而言,的确有幾分吸引力。
見他走近,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男男女女下意識站起來。
“你嬲啊?(你在生氣?)”他随口說着,徑自在一張單人沙發坐下。
樓上的人見他下來,都跟着下樓。
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為什麼她會欠你一千萬?”林意安問。
“你問我?”江柏溫扯唇輕笑了聲,仿佛嘲諷她蠢鈍,“其實我都挺想知道她的心路曆程,不如,你問下她。”
問題再次抛到尹玉華這裡。
在一圈人富有玩味的目光中,在林意安執意了解真想的探究下,她終于肯扭扭捏捏地講述事情經過:
“剛開始,我是想同他談項目的……但他突然問我借兩百塊,說他赢了就還我兩萬,還拿一塊表抵押在我這……後來,他赢了,給了我一堆籌碼,說我去賬房兌換就行。”
林意安氣笑了:“然後你拿那兩萬去賭了?”
尹玉華癟嘴,不知是郁悶自己運氣不佳,還是悔恨自己輕易跳進了陷阱,但她總得狡辯一番:
“來都來了,還是現成的籌碼,就、就玩一下嘛……反正那兩萬塊算是白得的,誰知道……誰知道……”
她越賭越上瘾,不知不覺已經欠下一百萬!
一百萬這數字說大不大,咬咬牙她這輩子也不是還不起,哪知後來竟會輸掉整整一千萬!
“你是瘋了嗎你跟他賭?!”
林意安一肚子火,沒忍住,指着江柏溫,疾言厲色地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