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輕的女修搖了搖頭:“不能叫。困住他的是他自己的心魔。強行喚醒他隻會逼他走火入魔,必須是他自己掙脫出來才行。”
慕也點點頭。
她搬了一把小矮凳放在舒緬床邊,大有要守到他醒為止的架勢。
女修有些不忍:“慕師妹,你也剛剛才醒,不必在此處守着。”
慕也沒回答她,自顧自地坐下了。
陳依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慕也不懂醫術,也确實沒有必要守着舒緬,可她就是覺得,隻有真正把舒緬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安心。
這樣感覺很微妙,就像是自己買了一塊蛋糕放在桌子裡,離開十分鐘後回來發現蛋糕被人偷吃了一口,從此就一直守着它。
房間裡再沒有人打擾,慕也也終于能靜下來仔細思考,到底是誰偷吃了這一口蛋糕。
她不相信普通的比試能把舒緬的心魔都逼出來,即使是再強勁的對手,和舒緬内心深處最難以釋懷的心結又能有什麼關系?
慕也閉上眼,分出一絲靈識潛入舒緬的識海裡,也毫不意外地被拒之門外。
然而,慕也卻從這過分暴力和強橫的閉門羹中品出了些輕微的異常。
尋常人都不會允許他人進入自己的識海,因為不知道對方居心如何,不可能輕易将對方放入自己最重要和最脆弱的領域。
可就像是一種社交禮儀一樣,再反感對方也不至于真的上來就将對方一頓暴揍。
而舒緬的識海,卻給她一種感覺,像是裡面在混戰,而她在敲門的時候就被誤傷了。
“常聶遠。”慕也無聲重複這個名字。
她心下一動,給穆薇傳了一道飛訊。
*
穆薇在收到慕也“速來見我”的傳訊時便急匆匆地趕來,她知曉慕也是要為舒緬讨個公道,可蒼泉峰的常聶遠已經被舒緬打成了殘廢,兩相比較舒緬才是下手更狠的那一個。
她性格向來溫吞,也與師姐感情很深,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容忍一個妖族欺負她峰上的弟子!
穆薇暗自捏緊了衣角,輕輕推開了房門。
看見慕也慘白如紙的面容的瞬間,穆薇準備好的那些強硬的說辭都煙消雲散了。
她小跑到慕也身邊,握住慕也冰涼的手指,眼圈一下子紅了:“師姐……”
“沒事,”慕也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我有一個猜想,但不知道對不對。”她看着師妹蒙上水霧的眼睛,聲音溫和地說:“你願意陪我去看一看嗎?”
*
出了房門慕也才知道自己昏睡的時間接近一晝夜,難怪心口疼痛已經接近于無。
她仰頭看天邊慘淡的日光,拉着穆薇的手走到擂台前。
擂台被值守的弟子打掃得很幹淨,上面什麼也不剩。
“你昨天來看比試了嗎?”
穆薇搖搖頭。
“那就叫一個在場的人來講講。”
穆薇很快就找來了蒼泉峰上昨日來支持常聶遠的弟子,那人一看見慕也就面色發僵。
“能有什麼好講的!!”他神情悲戚無比,“那妖修自己技不如人,就把我師兄打瞎了!!”
慕也聞言卻不反駁:“舒緬打不過常聶遠?”
那弟子年紀不大,雖然立場堅定,卻也實話實說:“就是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他一開始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可是到了中途慢慢就不行了,結果到最後又突然像是瘋了一樣,往死裡下手!!”
慕也點點頭,讓那小弟子走了。
她側過頭,像是在隐忍着什麼:“你覺得,什麼情況下,會發生他所說的情況?”
穆薇見慕也的神情不對,雖然遲疑也隻能順着推測:“明明到了極限卻又能比之前更甚一籌,聽起來像是破境?”
慕也搖搖頭,自顧自地跳上了擂台,在穆薇不明就裡的目光中閉上眼感知片刻,然後用拇指在地上一蹭。
她把擂台上的灰抹在穆薇手心:“你感受下。”
穆薇聽話地靜心感知,再睜眼時神色已經變了,她的嗓音都有些發抖:“我、我覺得很暈……”
慕也用力閉了閉眼,把她手上那些灰打掉:“這就是他中途狀态下滑,最後卻又狀若癫狂的原因。”
*
常聶遠傷得很重,卻醒得很快。他在看到同門眼神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徹底廢了。
果不其然,摸上自己的左眼,再也沒有熟悉的凸起,層疊的紗布下隻有一片空洞。
絕望、悔恨、怒火。
他掙紮着抓住劍要去殺了舒緬,卻被衆人攔下了。
剛從外面回來的小師弟哭喪着臉說:“大師姐回來了。”
“大師姐又怎樣?!她再喜歡那妖修,還能越過明律堂不成?”他怨毒地嘶吼着,聲帶振動牽扯臉頰眼眶的傷口,疼得他更加暴怒。
他猛地舉起桌邊的茶碗用力摔在地上。
瓷片滿地,同門噤聲。
“我是不能越過明律堂,”屋外傳來一聲冷笑,常聶遠房間的木門在純白的劍影衆斜斜裂成兩半,木屑帶着灰塵飄飄揚揚地落在屋内衆人身上。
慕也站在門外,剛剛收起她的流霜劍,身邊站着神情莫測的穆薇。
“那就請常師弟,和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