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聶遠見了慕也,臉上閃過一絲心虛,瞄了眼身後或驚或愠的師兄弟們,又強撐起怒氣來。
“大師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為那妖族的畜生說話不成!”
慕也“唰”地擡起劍,鋒利的劍尖直指常聶遠的鼻子:“管好你的嘴。”
那劍與常聶遠的距離不過毫厘,他的鼻尖處已經傳來輕微的、讓人腿軟的癢意。
他外強中幹地後退了半步避開鋒芒,嘴上卻仍吠得大聲:“大師姐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他餘光一瞥,見到慕也身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穆薇,立即改向她說理。
“師姐,是那妖修害了我啊!!”他“哐啷”丢下手中的劍,誇張地用手指着自己空洞的眼眶,聲淚俱下地控訴。
穆薇看着他層層白紗布下滲出的鮮紅血液,不忍地别開了眼:“我……我信你。”
常聶遠一愣,随即是湧上心頭的狂喜,他上前一步伸手去夠穆薇的袖子,卻被慕也一劍隔開。
穆薇聲音很輕地嗫嚅:“我相信你……和我們一起去明律堂吧,長老會還你清白的。”
說完,她便垂下了頭,不再與他對視。
慕也的耐心終于告罄,她不再與常聶遠廢話,提起他的領子就向門外走。
一時間,屋内兵荒馬亂。
所有有異動的弟子的衣領都被慕也一擊釘死在了牆面上,隻能在嘴上空喊兩聲欺人太甚。
常聶遠雙股都摩擦在地上,全身上下都在拼命掙紮,手指緊扣地面直到指甲硬生生折斷。然而慕也用高他不止一等的修為死死地壓制着他,就像拖一條去屠宰場的死豬一樣将他一路拖出弟子寝舍,拖過蒼泉峰,一直拖到明律堂前。
她松開手把人擲在石梯前,對着堂内高喊一聲:“司正——”
連喊三聲,裡面終于遊蕩出一個白胡子白發的老頭。
他就像是還沒睡醒一樣,耷拉的眼皮盡顯不耐煩:“怎麼了?”
慕也指着狼狽不堪的常聶遠,語氣冰冷:“審他。”
司正長老一下子來了精神,像是第一天認識慕也一樣,眼皮一下子就掀起來了:“他幹啥啦?”
慕也用劍鞘捅了捅常聶遠的脊梁骨:“比試作弊、殘害同門。”
“你血口噴人!”常聶遠的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仍在虛張聲勢。他膝行兩步,爬到司正的腳邊,企圖再為自己辯駁點什麼。
司正卻沒給他這個開口的機會,他一下子哈哈大笑起來:“好!我就喜歡審人!!”
慕也點了點頭,回想着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的舒緬,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敢用這種下作手段對付我的師弟,你要看看你有幾條命。
常聶遠恐怕還不知道司正長老是誰吧。
劍道主殺伐,戾氣重,必得以戾氣更重者壓之。
天一劍派的明律堂司正,早年間是一介散修,因除魔衛道造下太多殺孽,以至于心魔叢生,修煉不得再有寸進。掌門憐他孤苦,留他在天一劍派做了司正。
要說戾氣和殺念,劍派之内誰能比他更重?
要說長日漫漫無事可做,誰又能比他更清閑?
——常聶遠有得吃苦了。
然而,将慕也一行人帶至殿内,将說個不停的常聶遠綁在椅子上後,司正卻沒拿出任何審訊刑具。
看着慕也不解的目光,老頭歎了口氣,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在慕也面前晃了晃。
“喝了就會說真話的藥,”他臉上一派遺憾,“掌門說我以前的審法太殘忍了,就問回春門要了這個,說是外邦傳進來的方子。”
他說着,掐住常聶遠的下巴,把一瓶無色無味的液體都灌進了常聶遠的嘴裡。
常聶遠瞪大了雙眼,眸中滿是驚恐與不甘,藥水順着他的嘴角不斷滑落,他拼命咬緊牙關,試圖阻止那液體流入喉中,可司正長老的手如鐵鉗般牢牢扼住他的下颌,根本無法掙脫。常聶遠一邊嗆咳着,一邊被迫地吞咽着這種不知名的藥水。
“好了,”司正把空瓶子一丢,對慕也努了努嘴,“問吧。”
慕也看着神色猙獰的常聶遠,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呼出。
“第一個問題,你為了赢門内弟子選拔,作弊了嗎?”
常聶遠的嘴一張一合:“是。”
他猛地一怔,像是沒預料到自己的嘴竟然會不受控制地說話,立刻開始慌亂地掙紮起來,雙手在繩索上瘋狂地磨蹭着。
慕也毫不意外:“第二個問題,你害舒緬了嗎?”
常聶遠瘋狂地搖頭,紗布上紅褐色的血漬又被新一輪鮮豔的血液濕潤:“是。”
他臉上的神情一下子絕望,終于意識到自己今日難逃慕也的怒火,四肢都胡亂地蹬起來,帶着木椅子腿在地闆上摩擦出“吱嘎”的刺耳聲音。
慕也微微眯起雙眸,眼中寒芒閃爍,她緊緊盯着常聶遠,手指不自覺地握緊劍柄,虎口都被她攥得泛白。
“怎麼害的?”
“我把高級的力竭符貼在舒緬比試用的木劍上,等他精疲力盡後便對他出殺招。”常聶遠一闆一眼的腔調與他極度驚恐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甚至試圖咬傷自己的的舌頭,然而最終也隻是鮮血混着真相一齊從他的嘴裡流出來。
“你還對他出了殺招??!!”慕也猛地站起來,狠狠揪住常聶遠的衣襟,居高臨下地逼視他。旁邊的穆薇眼中也是驚憤交加,難以置信地看向常聶遠:“師弟……”
“是。”常聶遠的嘴依然在認真回複,但他卻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慕也猛地一拳打在他在左半張臉上,把醫修精心纏好的紗布打得松散開,虛虛地挂在常聶遠的腦殼上。
常聶遠狂飙的腎上腺素已經讓他感受不到疼痛,他吐出一口含着牙齒碎片的血沫,張狂地對着慕也大叫起來:
“殺的就是他!!他是妖!!你這個妖族的走狗!!”
他的眼睛裡是鋪天蓋地的怨恨:“我師父!!我師父就是被妖族的人尋仇弄死的!!”
“胡扯!”這回輪到司正拍桌子了,他怒目圓睜,“你師父的事未有定論,你怎敢胡言?!!”
“就是妖族啊!!”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眼角流下一行血淚,“我親眼所見,是你們都不信我啊——噗!!”
慕也又是一拳,正正打在他胸口,讓常聶遠直直吐出一口鮮血來。
她隻要想起自己那在疼痛中死命掙紮的一晝夜,和至今昏迷未醒眉頭緊鎖的舒緬,就恨不得把眼前之人千刀萬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