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舒緬在自己心中隻是一個純粹的任務對象,可原來人心匪石,自然生情。
與舒緬朝夕相對的三個月,她早就将他視作真正的師弟。
想他高興或許是假的,可那些在旁指點迷津、傳授所學的日夜都不是假的。
“常聶遠,你怎麼敢——”慕也一劍斬斷繩索,将半死不活的常聶遠拖到明律堂門口,在路過弟子驚悚的目光之中,用法術将他吊到了半空。
“還請司正,行刑。”
慕也深深地向司正一揖,随後沒有直起身,側着倒了下去。
穆薇驚呼出聲,匆忙上前把慕也扶抱起,隻見她面色慘淡如金紙,發絲之間盡是冷汗。
*
舒緬醒來時,恍惚間聽到外面有人壓着嗓子在說“大師姐把人廢了”。
他以為是自己還沒從那場混亂壓抑的幻夢裡出來,卻突然感受到腦海裡一陣鈍痛。
他皺起眉頭,滿心疑惑,想要起身卻感覺渾身乏力,努力思索着到底發生了什麼。
“嘶……”舒緬強撐着自己從床上坐起來,視野裡霍然撞入一枝臘梅。
不像是剛折下來的。
白色的花朵已經微微有點蔫兒了,未開的花苞也像是有氣無力地開不動花。
顯然是折它的人折了又不負責,隻是這樣随意地擺放在他床頭。
舒緬拿起花枝,小心翼翼地湊近輕嗅,淡淡的梅花香氣撲盈鼻間。
似乎聞到這冷香,手腳卻不知不覺地暖了起來。
外面竊竊私語的聲音突然刹住,取而代之的是兩聲心虛至極的“大師姐。”
慕也推開門,臉上還是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神情:“醒了?”
她斂起衣袖坐到舒緬床前,仔細端詳了會舒緬的面容。
舒緬聞到慕也身上那與臘梅截然不同的香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師姐。”
慕也被這聲師姐叫得笑了:“怎麼受了回傷,反而懂事了?”
舒緬猶疑片刻,舉了舉手中的梅花:“你帶回來的?”
慕也點點頭:“你比試那天我去折的。”
“……”舒緬像是有話要問,卻一直沒有開口。他似乎還沒有徹底清醒,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慕也忍不住揉了揉小師弟的腦袋:“想問什麼就問吧。”
舒緬終于不再猶豫:“你……把誰廢了?”
“常聶遠。”慕也臉上的笑意淡了,口中溫柔的語調卻不變。
少年聞言吃了一驚:“為什麼?!!”
他垂下頭掙紮了片刻,最後放棄抵抗:“我好像……把他打傷了。”
“他活該。”
慕也見舒緬困惑的神色,暗自歎了口氣:“你既然這麼好奇,我告訴你真相就是了。”
……
“他給我下了符咒?!”舒緬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怪不得我一開始就覺得那把劍不對!”
“——所以,就因為我的事,師姐把他的靈根廢了?”
慕也搖搖頭,又點點頭,把解釋的話咽進肚子裡。看着舒緬亮晶晶的眼睛,她笑着說:“算是吧——這麼說你會更開心一點嗎?”
她本來隻是打趣,也沒想讓自尊心過剩的少年回答她。
可舒緬卻看着她溫柔的笑容,在她的注視下紅了眼圈。
慕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話了,趕緊在腦子裡狠敲系統:“查詢實時心情值!!”
“任務對象實時心情值87%。”
“我……我……”舒緬感受到自己一開口淚珠就會滾下來,連忙把頭埋進被子裡平複心情。
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願意為他出頭。
他永遠都是被人踢來踢去的皮球,最可有可無的芥草。
隻有師姐——
隻有師姐真的把他當成親人。
他隻不過是被人下了咒而已,甚至都沒有受什麼重傷!!
可是師姐、師姐居然當着全宗門的面廢了常聶遠的靈根,把他趕下了山。
他的淚水在柔軟的被面上肆意流淌。
這麼多年來的委屈與孤獨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他從未想過,會有人為了他如此不顧一切。
這種被保護的感覺,溫暖得像是火焰,接觸一刹就足以将他燎傷。
他猛地擡起臉,把正糾結着要不要輕輕拍拍他背的慕也吓了一跳。
舒緬俊秀白皙的臉上還帶着水痕,他語氣堅定、珍重得像在立誓:
“師姐,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