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害了師姐。
都是因為他,師姐才會被牽連至此。
他死死地捏着符箓,直到它在他手中碎成齑粉。
慕也身上的靈力還在增長,此時此刻已經遠遠超出了元嬰期修士應當有的力量。
她暴烈的靈力彙聚成風向白狼席卷而去,濃厚的白霧鋪天蓋地籠罩住發狂的狼獸,就如同一場極端的白色沙塵暴。
白狼被她的靈力捂到窒息,胡亂地抽搐起來,無法再對她精準攻擊。
慕也的經脈脹得像是要爆裂開來,渾身上下都是劇烈的疼痛。她強忍着吐血的欲望,跪滑到白狼身下,用全部的靈力裹挾着劍身,勢如破竹地、孤注一擲地紮上白狼的肚子——
“噗嗤。”
滾燙的熱血飛濺在慕也臉上,她的眼睛被這鹹腥粘稠的液體黏得睜不開。
視物不清,隻是憑借着求生的本能死命往内髒深處戳紮着,甚至忽略了白狼在瀕死的恐懼和極端的疼痛中往她身上踢踩的動作。
慕也聽見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但是狂飙的腎上腺素讓她感知不到疼痛,她就像是被抛到了漆黑的大海上,隻能讓軀體随着狂暴的巨狼擺蕩。
“哐——”
巨大的狼獸轟然倒地,帶着慕也如同破布偶一般被甩飛到地面上。
耳中似乎傳來舒緬撕心裂肺的哭喊,但慕也懸着的心卻終于放下了。
——還好還好,赢了就行。
這傷系統肯定能治,死不了。
她費力睜開眼,強行破階的消耗和白狼給她造成的傷害讓她現在已經氣息奄奄。
隻是,真正的疼痛,還沒有開始。
舒緬跌跌撞撞地跑到慕也身邊,想伸手托起慕也的頭,卻又不知道師姐身上還有哪塊骨頭是好的,生怕弄疼了她。
他小心翼翼地調出靈力,輕而又輕地把慕也的上半身擡起來摟在自己懷裡。
師姐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蒼白過,比紙還要白,比雪還要白,哪怕是在他面前病痛發作的那一次都沒有這麼狼狽。
舒緬決堤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滴滴答答地掉在慕也臉上,在她沾滿狼獸和自己鮮血的臉上沖刷出幾道交錯的痕迹。
舒緬騰不出手來擦眼淚,于是師姐在他的視線中變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怎麼這麼沒用。
他怎麼這麼沒用!!
如果他能夠再強一點,自己解決狼獸,就不用逼得師姐以這種玉石俱焚的方式去解決它……至少,至少他可以和師姐并肩作戰!!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視為累贅和需要保護的人,被師姐圈養在她劃出的安全場所裡……
“師姐……”
舒緬哭得喘不上氣來,他根本不在意其他的修士都在盯着他看,他隻知道他從來沒有如此唾棄過他自己。
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因為他半妖的血脈而為他不齒,可是他知道他并非真的那麼不堪!!
無論是厲粲、舒遂、還是妖族、人修中的任何一個人,随便他們怎麼說,怎麼罵他!!
他知道他不是這樣不堪,師姐知道他不是這樣不堪就夠了!!
可是,被罵了那麼多次廢物的他,原來真的會牽連到自己的師姐嗎?
舒緬的淚水不斷滴落,落在師姐的眼窩裡。
師姐的眼睫輕輕顫動着,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可舒緬卻怕極了,怕瘋了,怕得要死了。
他扶着慕也肩膀的手指顫得厲害,生怕這隻蝴蝶下一秒就要飛逝在他手中。
“師……”
泣不成聲。
師姐會死的。
他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攥住了心髒。
耳中嗡鳴又尖又響,他的心髒和大腦都疼痛得要爆炸。
突然,師姐動了。
師姐擡起了那隻滿是血污的手,顫顫巍巍的、一點一點地貼上了他的臉。
舒緬的臉上盡是冰冷粘膩的淚痕,他哭得太厲害了,連師姐手心的溫度都感覺不出來。
他俯下腦袋,盡量讓師姐的手不要那麼累,不要費那麼多力氣。
師姐張開了嘴,好像要說什麼。
舒緬急瘋了,他逼迫着自己能不能停止這該死的礙事的耳鳴,讓他聽聽師姐和他說的話。
血漿和淚水在慕也瞳孔裡混合,成為黑白紅的一體。
她溫柔地透過幹涸苦澀的血色凝視自己的師弟,幾乎是做無用功般地擦拭着舒緬臉上的淚水。
舒緬終于在耳鳴的餘韻中聽清楚了那一句:
“師弟,别不開心。”
心中懸挂的重物轟然落地,然而卻像是掉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洞,連一點回響也聽不見。
師姐的手臂落下的瞬間,舒緬的心髒也同時停擺。他急迫地想拉住師姐的手,卻在慌張情急之時沒托穩慕也的上身,導緻她的頭重重磕碰在地上,半邊肩膀滾落進泥土裡。
少年上一次有這樣的恐慌感還是在十年前那個成為一生噩夢的日子。
隻是,這次當他自我厭棄的對象換了人,不再是母親,而變成他永遠溫柔體貼的師姐了。
舒緬的手,最後沒有去扶慕也的頭,也沒有去拉慕也的手,而是重重抽在了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