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緬,來吃飯啦。”母親解下圍裙,往桌上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舒緬早就乖乖端坐在椅子上等待了。
面白湯清,湯上浮着幾根青翠欲滴的小青菜,還卧了一個嫩嫩的水煮蛋。
“哇——”舒緬扒到碗前迫不及待地吃起來,卻被燙得吐出了舌頭。
“慢點吃。”舒蔓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邊嘶氣一邊不停往嘴裡塞面條:“知道今天為什麼吃面嗎?”
舒緬的腮幫子鼓鼓的,他瞪大眼睛看着她,用力搖了搖頭。
“因為今天是小緬的生辰,過生辰就要吃長壽面。”
“還有生辰禮物,這是我給你做的,看看喜不喜歡?”她如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條柔軟的淡黃色繩帶。
舒緬趕忙咽下了嘴裡的東西,興奮地接過這條精緻新奇的發帶。
夜色中燭火搖曳,舒緬的眼睛圓圓亮亮地看着它,像是見到了天上的星星一樣稀罕。
舒蔓摸了摸舒緬的頭:“這條發帶和小緬眼睛的顔色一樣,很配呢。”
“我明天就要用這個紮頭發!!”
“好好好……不過,要開始學習自己紮頭發了哦。”
舒緬今天格外的幸福,這幸福不止來源于滾燙的面條和柔軟的發帶,更像是某種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似乎做了一場很可怕的夢,夢中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母親,失去了現在靜谧幸福的生活。
好在一覺醒來發現是虛驚一場——沒有什麼比這這讓人幸福了。
兩天前他已經學會了轉換自己耳朵的形狀,下次和母親一起出門不用再裹頭巾,生活中的一切都再往好的方向前進。
舒緬安心地鑽進了暖融融的被窩。
外面的天氣很冷,家裡頭燒的炭火總是不夠,但是母親有辦法。
她在湯婆子裡灌滿熱水,放進被窩裡把被褥和床面的角角落落都捂一遍,這樣小舒緬一躺進去就是熱乎乎的。
母親點了一隻很小的蠟燭,在床頭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舒緬翻了個身,讓自己可以正對着母親。
他的小腳丫故意露出被窩不安分地擺動着,引得舒蔓無奈地幫他蓋好被子。
“嘻嘻嘻……”
今天的故事是什麼?
小舒緬安心地躺倒在枕頭上,腦袋壓住了纖細柔軟的頭發。
舒蔓護住蠟燭的光,柔聲地開口了:
“我有一個師弟……”
“最後……他們還是分開了。”
小巧的丹爐吊墜靜靜地垂挂在她胸口,在微弱的火光中熠熠生輝。
舒緬聽得打起了哈欠:“他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呢?”
舒蔓沉默了片刻,俯身給孩子掖了掖被角:“感情的事沒有那麼簡單,不是兩個人你情我願就能在一起的。”
她摸了摸小舒緬柔嫩的臉蛋:“小緬還太小了,以後遇到喜歡的姑娘就會明白啦。”
喜歡的姑娘嗎……
舒緬半阖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就要進入夢鄉,聞言腦海裡卻忽然浮現出一個一襲白衫的身影。
她的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卻認得出那柄漂亮的佩劍。
“流霜。”舒緬的腦海裡莫名跳出了這兩個字。
這個人是誰??
他小小的腦殼裡能意識到這個人的名字非常重要,可是越是拼命想抓取,那畫面就散得越快。
他猛地睜開眼睛,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劇烈起伏。
舒蔓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亮起了一簇靈力:
“怎麼了,做噩夢了嗎?”她說着,把舒緬摟到懷裡,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舒緬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緣由,可他就是知道這個人不是假的。
“這樣嗎……”舒蔓愣了愣,“那也不怕,都會沒事的。。”
舒緬窩在她的懷裡,貪婪地汲取着母親給予的溫暖。他安心地想着:母親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和師姐不一樣,師姐身上總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師姐?舒緬的思緒一下子頓住了。
師姐是誰?
他有過一個師姐嗎??
塵封的記憶再次被開啟,舒緬幼小的意識被那些真實的過往塞得幾乎要爆裂開來。
他短促地尖叫了一聲,被舒蔓心疼地抱在懷裡:“怎麼了??”
舒緬緊緊回抱住母親的腰,淚水止不住地湧出眼眶。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拉着舒緬下墜。
隻要他放棄繼續探究那些事,放棄探究那些殘忍的、血腥的真相,他就可以一輩子留在這裡,留在母親身邊。
外面太冷了,大雪紛飛、冰凍三尺,而你現在在世界上最溫暖的被窩裡。
太舒服了,他不想走。
可是——
舒緬在黑暗中睜開雙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沾染着淚痕。
母親的仇該怎麼辦,他的師姐又該怎麼辦呢。
“娘……我好想你。”
“娘不是就在你身邊嗎,怎麼突然這麼說?”
舒緬的臉上挂滿了淚水,在舒蔓看不見的黑暗中哭得一塌糊塗。
他真的很想留在這裡——可是,可是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