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雲寺回來後,張風奇一直想問徐向之一個問題。
你的那個初戀情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個問題他一直藏在心裡,每每要脫口而出的時候,總覺得不妥。正常人不會這麼問,隻會問:“她長得漂亮嗎?是哪裡人啊?”諸如此類。張風奇的這個問題,指向性太強了,就差直白地問徐向之:“你是不是gay啊?”
假如徐向之是一個直男(還是聰明的直男),一定會反問張風奇:“你為什麼這麼問?”
那張風奇要怎麼答呢?對不起,我是gay,所以我好奇你的性取向。那麼這個問題就會延伸出下一個問題:“你懷疑我是gay?那你跟我玩是因為對我有意思麼?”
雖然徐向之不一定會這麼問,但他心裡肯定會這麼想。那麼搞不好張風奇就失去這麼一個溫柔的朋友了。
唉。張風奇終日為這個問題感到苦惱。
他的gay達一向很準,是不是的,一眼就知道了,一眼不行,那就第二眼。很少有出錯的時候。唯獨徐向之他搞不明白,你說他是直的吧,相處起來又總有那種暧昧難言的火花。可說是彎的吧,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又過于坦蕩。
難道——是他對自己沒意思?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腦補?
大半夜的,張風奇因為這個想法感到自閉。睡不着,他就出去看花,入冬之後,花朵們也像是休眠了,生長速度極其的緩慢。隻有那盆白山茶,花苞越長越多,甚至有些花苞都開始顯出顔色了,淡淡的青色中隐約能看出幾縷純白。
他借着月光一盆花一盆花的巡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正在挑美人伴睡的君王。
走到那盆白山茶面前時,他忽然驚訝地發現,她——是不是開花了!
最頂端那顆花苞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打開了,微微褶皺的花瓣擁擠着向外伸展,雖然還沒完全打開,但已然能窺見她絕世容顔的一斑——
沒想到不睡覺還有這般意外之喜!張風奇高興地進去拿手機——不,還是拿相機好了,記錄下了山茶花盛開的一瞬間。
把相片從相機裡導出來後,張風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分享給了徐向之:“徐主任,你送我的花開了。”
一直到後半夜他才睡着。迷迷糊糊的,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他第一時間打開手機,徐向之回消息了,他說:
“好看。”
“怎麼睡這麼晚?”
張風奇心中泛起快樂的泡泡,趴在枕頭上噼裡啪啦地敲字:“失眠了。”
這個時間徐向之差不多在吃飯,果然,他在線:“為什麼?”
張風奇說:“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
“什麼問題?”
張風奇慢吞吞地敲字:“想知道你的初戀情人……”還沒打完,他就一口氣全删了,憂郁地說,“就讓我自己想明白好了,不能告訴你。”
徐向之隻說:“别鑽牛角尖。”
張風奇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起來洗漱完,才又發消息給徐向之:“下周去爬山麼?”
徐向之說:“可能沒空。我下周三回C城。”
什麼?這麼突然。張風奇問:“回去多久?”
“一個月。”
張風奇像條在水裡迷路的小魚,停在原地不動了。
沒關系,人不在,也可以微信聊天啊。他這麼安慰自己,然後心中湧起一大片難以言喻的悲傷。
真讨厭此刻的自己。
這和以前的自己有什麼差别呢?總是瞻前顧後,考慮别人的感受,害怕失去,害怕被抛棄。
即使失去一個好朋友又如何呢?不是早就做好孤獨終老的感受了嗎。不是早就對愛人和被愛失去信心了嗎。不是說好一個人也要好好的嗎。為什麼現在别人給你一點陽光,一滴露水,你就迫不及待要發芽?要結果?你能承受失去的後果嗎。
張風奇收起手機,沒有再回複徐向之的消息。
進入臘月,天更冷了。
張風奇愈發不願意出門了,給了相熟的菜販子一筆錢,讓他固定給自己送新鮮的蔬菜來。他現在和剛搬來時一樣,每天就做三件事:睡覺,發呆,上網沖浪。有時候用手機,有時候用電腦,或是聊天灌水,或是遊戲追劇,這種磨洋工一樣的生活無法讓他感到充實,卻也不會空虛。
有時候也會跟徐向之聊天,但不那麼頻繁了,徐向之好像很忙,白天的時候開會,晚上的時候約會。至于約誰,徐向之說,恩師,同學,同事。這種聚會似乎不能用約會兩個字定義,每次張風奇說,你又去約會的時候。徐向之總會辯解:“不是約會。”
“那是什麼?”
“聚會。”對了,這麼用更加準确,“我有兩年多沒回C城了。”
“哦。你天天都聚會哦。”
“沒有天天。”徐向之說,“昨天就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主動跟我聯系?”張風奇很想這麼問他,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立場。隻是朋友,為什麼要事事向自己報備呢?
張風奇賭氣說:“你前天也聚會,大前天也聚會,昨天沒說,肯定也是去約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