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側妃一聽,立即推辭:“王妃賢德仁慈,可您自己尚且隻用絲綿與棉絮,不用毛皮,妾身不敢僭越。”
“你柔柔弱弱的,不似我從前常随大王狩獵,殺孽過重,需要受清修之苦。”楚王妃握住她的手,眼神輕輕劃過對方消瘦的面龐,溫和中夾雜着悲憫,“用吧,你我一同入府,相伴多年,情如姐妹,假若你的身子不順遂,我亦是擔心。”
“是,妾身謝過王妃。”鄭側妃隻得拜謝。
楚王妃繼續試探她:“四郎君呢,為何不見他?”
“不怕王妃您笑話,妾身聽聞三郎君勤于功課,小小年紀便已熟讀四書五經,反觀妾身所生那愚兒,連開蒙學字都磕磕絆絆,實在令妾身心焦,最近遂拘着他用功,不盼望他能趕上他三哥,隻求以後不要在這事上惹大王生氣。”鄭側妃神色微僵。
按理說,楚王妃稱不上傾城絕色,卻也是美人,黛眉丹唇,鬓發烏黑,不苟言笑時端莊沉靜,稍露笑意則溫柔如水。
可鄭側妃十分怕她,隻覺她那一雙眼眸中凝滿冰冷,仿若深不見底的寒潭。
“你多慮了,小四郎才多大,剛剛開蒙一年,能看出什麼。”楚王妃對鄭側妃的懼意視而不見,做足賢惠姿态,“大王快回府了,我不多叨擾你,你且歇着吧。”
“妾身恭送王妃。”鄭側妃如釋重負,歪在榻邊,她緩緩喘過兩口氣後,抓住婢女的手,聲音焦急,“管嬷嬷呢,快去尋她,就說王妃有所察覺,讓她趕緊繞過後門從院門進來,遇人問起,隻說是到賬房領月銀。”
可好巧不巧,楚王妃見秋高氣爽,欲附庸風雅一回,趁晚霞未散,繞路去園子裡賞菊。
這一繞路,便走到了鄭側妃所住小院的後門,迎面撞上個行色匆匆的婢女——
十五。
“王妃小心。”貼身婢女碧荷眼疾手快,攔在主子身前。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沖撞了王妃,求您恕罪。”十五吓得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快起身吧,我無事。”但楚王妃不治罪于她,柔柔笑道,“是這食盒太沉了嗎,導緻你分心。”
“不用,奴婢自己拿就好。”十五拼命搖頭,“真的不用。”
然而碧荷使了眼色,跟在後面的小丫鬟當即上去搶她手中的食盒,隻道:“王妃仁善,命我幫姐姐來拿。”
十五自然不願,可丫鬟力大,你争我搶間食盒突然摔落,藥渣傾灑個幹淨。
碧荷一指:“王妃您看。”
“這是什麼?”楚王妃面露驚疑。
随行的其他婢女說:“奴婢瞧,像是藥渣,上面還留存着未幹的水迹,顯然是才從藥罐中取出不久。”
“你是自何處得來這些藥渣的?”楚王妃神情肅然,晲向十五。
“王妃面前豈敢支支吾吾的,速速回答。”碧荷大聲喝道。
“來人,去傳田女史,務必要審問清楚。”見十五不肯答話,楚王妃無奈歎氣,“但記住,大王仁孝,常與我講治家手段該以賢德為上,即便這婢女當真犯下大錯,亦不可動粗。”
田女史出自宮中,從開府時便一直協助楚王妃掌家,雷厲風行,得知十五乃獸房的婢女後,第二日就領了人來問話。
沈蕙早知其威名,然而因段姑姑教過她好幾遍如何應答,面上隻管裝木讷謹慎。
“十五曾賊喊捉賊,誣陷于你?”田女史年三十幾許,雙目炯炯有神,一眼看穿沈蕙的遮掩。
這既是套話。
倘若沈蕙對十五藏匿藥渣之事尚不知情,就無法斷定其乃賊喊捉賊。
“奴婢不明白什麼是賊喊捉賊,那日花房挖出藥渣後,十五帶人來奴婢的屋中搜捕證據,一來便去床底翻找。”沈蕙又叙述一遍經過,說車轱辘話。
田女史上前幾步,盯緊她:“聽聞此事的結局是十五無功而返。為何,你提前找出藥渣了?”
“不曾。”可她垂着頭,當自己未感覺到田女史語氣中的鋒利。
裝聰明難,裝傻簡單,沈蕙拿出從前熬夜後上早八時的混沌,表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仿佛大腦空空。
田女史問過幾句,故意晾着她,院中的安靜,令人不寒而栗,但沈蕙已熟練掌握在腦海中編故事自娛自樂的技巧,一面想着今天中午吃啥,一面回憶上次睡前的狗血小劇場編到哪了,淡定自若。
如此,田女史白白與沈蕙耗了半個時辰。
“滴水不漏,得你真傳啊。”臨離開前,她瞪着段姑姑,面色不善。
獸房生活磨人性子,段姑姑圓滑了許多:“不敢當,奴婢愚鈍,怎及女史您出手果斷、心思缜密。”
“但在宮裡時,總被老師稱贊聰慧無雙的人是你。”田女史卻咄咄逼人。
“一時聰慧而已。”段姑姑朝這位舊日的師姐一福身,無比恭敬,令對方挑不出半點錯。
田女史深深望了她幾眼,拂袖而去。
“找個人盯緊段氏,總不能真讓她離開獸房,重新攀上王妃。”田女史極為忌憚段姑姑,迅速吩咐身邊丫鬟道。
獸房中,段姑姑甚是滿意沈蕙今日的表現。
“阿蕙,你今日進退得當,真不錯。”她朗聲誇贊。
卻無人答她。
段姑姑一皺眉,轉身尋去,不見沈蕙蹤影。
“阿蕙呢?”她問向六兒。
六兒和七兒手拉手,正要往外走:“該用飯了,姐姐到膳房找阿薇姐姐。”
無語凝噎的段姑姑隻想收回剛才贊賞:“這丫頭哪裡都好,可惜成天淨想着吃。”
“姐姐常說吾日三省吾身,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想着吃很正常吧。”六兒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