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端碗給沈蕙,七兒去找糖罐子。
“我這份不用放糖,光聽我妹妹誇我,比蜜還甜呢。”沈蕙用詞肉麻,同沈薇抛媚眼,弄得其直搓手臂。
六兒則默默無聲,趁人不注意使勁往自己碗裡放糖,餘光裡瞥見個大手,是不知何時回來的吳廚娘,跟她相視一笑,雙雙偷糖吃。
張嬷嬷并非沒瞧見,卻是促狹,揚聲喊沈蕙:“阿蕙,獸房還有貓崽子嗎,分我一隻,好來我膳房抓老鼠。”
“碩鼠!”她賞了倆碩鼠一人一爆栗子,收走已瘦身成功的大糖罐。
飲過姜湯,給奴仆們的晚膳也快出鍋了,黃昏時去迎親,怕在路上失态,誰都是空着肚子,等婚儀後再用飯。
楚王妃待底下人寬和,得知此事後特命碧荷來與張嬷嬷傳話,讓她多做些肉食,所費的食材銀錢單報。
王妃特命,張嬷嬷哪裡能敷衍,命廚娘煮上一大鍋雞絲粥并一大鍋碎肉馎饦,又煎些羊脂韭餅和娥眉夾子,這次的粥裡難得的盡是白米,米湯晶瑩濃稠,因放了雞湯,味道不寡淡,醇厚鹹香。
沈蕙把透油的羊脂韭餅沾着粥吃,許娘子常差青兒送些東西兩市售賣的小醬菜給外甥女們,她不私藏,拿來同大家一起佐餐,醋泡的嫩姜酸辣可口,清脆解膩。
又餓又冷的春桃還未入院門,便聞到膳房離飄出去的香味。
“凍死我了。”她一掀簾栊,帶進來縷縷鵝毛雪伴風霜,“快給我換個大碗盛粥,再把這食盒裡的菜給熱一熱,快些,我估計等會好多人要來熱菜。都是上面賞的,大王賜了水晶龍鳳糕和梅花湯餅、王妃賜的是天花饆饠與寬焦薄脆,還有崔側妃,她賜給在婚儀上出過力的奴仆們每人一碗青蝦辣羹。”
沈蕙先給春桃灌姜湯。
春桃其實不喜姜味,隻是怕感染風寒勉強喝,惡心得龇牙咧嘴,邊幹嘔邊作勢要去掐沈蕙的腰報仇。
“我錯了我錯了,太癢了,好姐姐放過我吧。”沈蕙怕癢,笑到上氣不接下氣,末了方覺出哪裡不對,問上半句:“崔側妃為何來賜菜?”
側妃雖有品級,但到底是妾室,名不正言不順。
自繡房被清理個幹淨後,崔側妃随之偃旗息鼓,南園的奴婢們鮮少安分下來,輕狂如其貼身心腹魏姑姑,也不再來膳房點菜了,送什麼吃什麼,甚是好伺候。
故而按理講,崔側妃不該賜菜賞賜衆人搶風頭。
“崔側妃是二郎君的養母,王妃特開了恩。”春桃丢給沈蕙個眼神。
楚王妃愛惜賢名、笑裡藏刀,越想收拾誰,對誰又越擡舉,精通捧殺,她開恩發話,崔側妃不得不遵命。
春桃送了菜膳名冊過去請崔側妃選,能挑的菜裡魚脍太生冷、炖蹄髈是豬肉有失體面、鮮筍湯略顯寡淡,惟有青蝦辣羹算不出錯。
可惜楚王又賞了衆奴仆酒喝,青蝦寒涼,辣羹裡辣味多來源于生姜、茱萸、胡椒,這樣吃喝難免傷胃。
大部分人誰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隻知崔側妃搶風頭又賜了不合時宜的菜,失盡人心。
沈蕙佯裝沒懂,捧起那碟水晶龍鳳糕:“真好看的點心,怪不得名字裡有‘水晶’二字,托春桃姐姐的福,否則我哪裡見過這麼精巧的東西。”
“油腔滑調,快吃,吃還堵不上你的嘴。”春桃随她扮傻子。
沈薇分身乏術,吳廚娘來熱菜,沈蕙胃口大,倒是不介意喝完粥再吃些小菜填縫,春桃跟她饞鬼所見略同,兩人幫忙尋鍋燒火,忙得不亦樂乎,菜熱到一半,前院的新婦二少夫人行過了卻扇禮,亂哄哄的喜慶終于散了些,奴仆們直奔膳房,各院各房的婢女們來來往往,或要熱水或支小爐子,那股子亂哄哄又移到這來。
襯得松竹堂倒是靜。
松竹堂在前院正堂的東北角,中間有遊廊、藏書樓、荷花池與假山做屏障,與後院僅一牆之隔,角門外連着夾道,對面是去往後院的小門,小門邊既是主子們用的大膳房,與前院連通不多,三、四郎君又養在楚王妃院裡,是故新婦便随二郎君居住于此。
院落寬敞,極适合新婚夫妻恩愛私語,然而二郎君同二少夫人相顧無言,惟聞軒窗外寒風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