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本來就是動物的一種嘛,走吧。”
江安佑被吳華拉着直奔山上的一處水田,吳華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指着田水道:“我們的夥食就在裡面了。”
“這裡有什麼呀?” 江安佑看着連稻子都沒有一根的爛泥田,皺起眉頭道。
“你下來就知道了,快。” 吳華已經三兩下脫了鞋襪,踩進了水田裡。見江安佑一臉嫌棄動也沒動,便歎氣道,“小娘子你就在田坎上等着吧,待官人我給你整活。”
“你亂說什麼呀。” 江安佑翻了個白眼。
“你現在就像個扭扭捏捏的小娘子,我說得又沒錯。” 說着,吳華從泥裡掏出個什麼來,扔在了田埂上,接着道,“你别皺眉了,搞得這麼好看一張臉苦大仇深的,你就在那裡等我,一會就好。”
江安佑湊過去看吳華剛剛扔上來的一坨泥一樣的東西,才看清是田螺。
“你嫌棄什麼呀,沒有吃過田螺嗎?” 吳華看他的表情,笑道,“忘記了,你們大城市的孩子沒見過這些。”
“哪有,我小時候在南方也有去撿過田螺。” 江安佑回憶起小時候外婆帶着他在稻田裡撿田螺的時光,春風和煦,鳥語花香,撿到的田螺放在籮筐裡,沿着田間的小道在夕陽下走回家,幸福和愉悅溢滿了心間,小孩子的心就是這麼簡單就能滿足。
“大明星也有過這樣的童年嗎?看着不像。” 吳華笑起來右邊臉頰上的痣看起來像個小梨渦,顯得整個人很稚氣。他以前留着胡子,江安佑并沒有發現。
春天的風吹來花草的清香,清甜的空氣帶着柔和的濕潤,心髒好像被溫柔撫摸,又似被什麼摩挲着蠢蠢欲動。
江安佑把目光從吳華臉頰上移開,收起莫名的躁動,脫下鞋襪也踩入了稻田裡。
“以前我們生活在南方,外婆家裡種田,春天稻子還沒有長大的時候,我們常到田裡撿田螺。” 江安佑拿起一個田螺看了看道,“這樣的可以嗎,我們一般隻要比較大的。”
“可以,小一點容易入味。這個就不錯。” 吳華見江安佑身旁有一顆便伸手去撿,江安佑也正好想撿起,兩人的手不小心就握在了一起。
皮膚溫柔細膩,并不像他之前的糙漢形象。
“不好意思。” 江安佑立馬放開手,轉身到另一邊去,為掩飾尴尬,加快了撿田螺的動作,還生怕吳華又要調侃他,但吳華沒有一點動靜,他好奇看向他,吳華正抓起一顆田螺擡頭看他,一望見他的眼睛,吳華便狡黠一笑,一揮手把手裡的東西扔向江安佑。
“照這個的個頭撿,做出來最好吃。”
話音一落,江安佑來不及反應,那帶着泥的田螺已經撞到了他的白色體恤上,然後咕咚一聲又落到了水田裡。
看着衣服上一灘淤泥污漬,江安佑無可奈何,吳華隻笑着說:“年輕人手速不行啊。”
“我承認我手速不行。” 江安佑不跟他計較,繼續埋頭幹活。
吳華見他不生氣,覺得沒意思,便安心撿起田螺來。
“喂,吳華。” 江安佑突然大聲叫了遠處的吳華一聲,吳華才擡起頭來,隻見一坨淤泥向他飛來,他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擋,但那砣天外飛泥速度太快,已經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衣服上。同時江安佑那句:“你看看這個怎麼樣?” 剛剛說完最後一個字。
“我看很不錯。” 吳華淡定地繼續彎腰在泥田裡摸索起田螺,好像并不在意江安佑的 “無心之過”。
江安佑納悶着他居然沒反應時,吳華突然起身,拖着泥腿,深一腳淺一腳朝他奔來,他心想不妙,拔腿要回田埂上去,但是腳陷在泥裡,居然一下子沒拔出來,吳華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滿手的泥就在他衣服上擦了一手。
吳華挑着眉,那神情好像在說你看這樣好不好。
江安佑故作淡定,然後迅速抓了一把泥就往吳華臉上一抹。
男人至死是少年這話沒錯,兩人眼中燃起稚氣的光芒,隻一秒他們就識破了對方眼底的意圖,既要躲避對方的打壓,又要奮起緻對方于無法翻身的地步,于是兩個大男人在泥田裡展開了對決。
但最後誰也沒占到一點便宜,反而是兩敗俱傷。
兩人裹了一身泥癱坐在田埂上,剛剛一同立梁的老楊經過,詫異地看了半天,問道:“是華子嗎?”
吳華兩個眼睛滴溜溜轉來轉去,最後捏聲捏氣說:“不是。” 希望這樣說話不會被認出來。
但那人還是認出了吳華的聲音,一笑:“華子,你們倆怎麼整成這樣,快去我家洗一下。”
“不必了。” 兩人異口同聲。
吳華扯了扯江安佑,“快走快走。” 起身時還不忘把一旁大大小小的田螺塞進江安佑懷裡,讓他用衣服兜着。
回到小院,吳華一把扯掉上衣,大步走到山壁邊沖洗起來。
江安佑問浴室呢,吳華一邊用木瓢把水淋在自己頭上,一邊吐着水說:“這不就是。”
“就這?”
“這還不行嗎,你就湊合着吧,我現在沒地方給你找星級浴室。”
江安佑無奈脫下上衣,接過吳華遞給他的木瓢往身上沖水。
“身材不錯。” 吳華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你也不差。” 江安佑漫不經心地把停留在吳華裸露上身的目光移開。
他看見吳華白皙的胸膛還有緊實纖細的腰身時,臉便發燙起來,本來兩個男人的坦誠相待,卻讓他心虛起來,他幹脆背過身,不再看他,心想一定是自己這些天沒有碰過女人,才會因為看見個男人身材好些,皮膚白皙些就感覺奇怪。
“喂,你幫一下我。”
“幹嘛?” 江安佑喉嚨有些發幹。
“給我淋一下頭。”
“哦。” 江安佑生硬地回過頭,接了水往吳華頭上淋。
吳華漸漸洗幹淨的臉龐挂着水珠,睫毛上的水珠正往下掉,顯得眼眸濕漉漉的,洗臉時因為手指揉搓有些泛紅的嘴唇此刻嬌豔無比,他擡起眼睛,望向江安佑,嘴唇動着好似在呢喃着什麼。
“好了,你發什麼呆。” 吳華說着,動作麻利地伸出手,一把從江安佑手中奪過木瓢,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我給你沖一下。” 還沒等江安佑完全反應過來,吳華就已經舀起滿滿一瓢涼水,“嘩啦” 一聲,毫不留情地淋在了他的頭上。那股透心的涼意瞬間從頭頂貫穿全身,江安佑打了個激靈,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剛剛那些莫名的绮念也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澆滅。
誰能想到,平日裡看起來邋裡邋遢,頭發時常亂糟糟,衣服也總是皺巴巴的吳華,竟然還會做飯。
院子裡,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有一片兩三平方米大小的空地,地面是用平整的青石鋪就而成,一張古樸的小桌子放在上面,尺寸剛剛好。
兩人落座後,吳華率先開口,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調侃道:“喂,大明星,想不到你還會做蛋炒飯。” 江安佑本來還想着好好誇贊一番吳華的廚藝,畢竟那田螺的味道着實驚豔到了他,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吳華搶了先。吳華心裡暗自想着,看江安佑這模樣,估計也就會做個蛋炒飯了。不過他自己本就不挑食,對他來說,吃飯不過是維持生命的必要活動罷了。要是可以不吃飯也能活下去,他甚至都可以省去這個環節,但既然必須得吃,偶爾花點時間琢磨烹饪,倒也能增添些生活樂趣。
江安佑夾起一顆田螺,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臉上滿是驚訝之色,這田螺竟然一點泥腥味都沒有。他趕忙用筷子指了指田螺,滿臉好奇地問道:“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吳華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在水裡滴幾滴菜籽油,田螺吐泥就會快很多,能在短時間内把泥吐幹淨,再加上我這高超的烹饪手藝,自然就沒有泥腥味了。”
“你母親教你的嗎?” 江安佑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漫不經心地和吳華閑聊着。自從成名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松地和人聊天了。此刻,溫暖和煦的微風輕輕拂過,帶來陣陣梅樹的清香,樹上那隻慵懶的貓正悠閑地擺動着尾巴,靜靜地看着他們吃飯,這般惬意的氛圍讓江安佑的心情格外舒暢。
聽到這個問題,吳華的眼底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他微微低下頭,眼神有些閃躲,語氣平淡地回道:“無意間看到的。”
江安佑又吃了一口田螺,緊接着迅速拿起手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被辣得直呼氣:“你這配方确實不錯…… 就是太辣了,下次可别放這麼多辣椒。”
“我管你呢,我們湘黔人就愛吃辣。” 吳華冷笑一聲,語氣裡帶着幾分倔強,“還下次,哪有什麼下次,你吃完趕緊下山吧。”
“你幹嘛趕我啊?” 江安佑一想到自己來這兒的目的還沒達成,心裡就有些着急,“你還沒答應我見見外婆呢。”
“又不是我外婆。” 吳華的态度瞬間冷淡下來,聲音也變得冷冰冰的,仿佛剛剛一起勞作、嬉戲的時光從未存在過。
江安佑聽他這麼說,原本高漲的食欲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喂,你這樣算什麼呀,她雖然不是你的親外婆,但你們總歸是有血緣關系的,她也算是你的親人啊。”
“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 吳華猛地站起身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你請便吧,不送。” 說完,轉身就往屋裡走去。
江安佑本以為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再加上那層血緣的羁絆,他們的關系已經親近了不少,甚至算得上是朋友了。可吳華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就像一盆冷水,把他的熱情徹底澆滅,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陌生狀态。一股無名的煩躁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過急促,以至于帶倒了桌子,碰掉了杯子,他卻全然不顧,幾步上前,一把拉住吳華的手腕 ,大聲質問道:“吳華,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此刻真的太想弄清楚吳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了,這種被人拒之千裡之外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比的無力和挫敗。
“我就是這樣的人啊,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們又不是很熟,用不着聊這些話題吧。” 吳華用力一甩,掙脫了江安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屋子,隻留下江安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江安佑滿臉錯愕,就那樣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心中的煩悶如潮水般湧來,卻又無處發洩。他低下頭,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下意識地伸手去撿,沒想到手指剛碰到碎片,就被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湧了出來。看着不斷冒出的鮮血,煩躁和無奈的情緒再次将他緊緊包圍。他不禁在心裡暗自思忖,按他們灣上人的性格,向來是不喜歡和不太熟的人走得太近的,可為什麼自己和吳華之間的情況卻截然相反呢?吳華一次次地和他保持距離,他卻一次次地想要靠近。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有些過于執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