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華頂着濃重的黑眼圈,拖着略顯沉重的步伐走出屋子。他下意識地往院子裡掃了一眼,見空無一人,先是暗暗松了口氣,可緊接着,心底又湧起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春霞像是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輕輕挨到他腳邊,親昵地打了個滾,随後一溜煙鑽進屋子,一頭紮進被子裡。
吳華有些疲憊地往椅子上一坐,這才發現矮桌上放着兩個用碗蓋着的盤子,旁邊還壓着一張紙條。他伸手拿起紙條,隻見上面寫着工整的繁體字:煮了雞蛋和白米粥,不知道你愛不愛吃,我走了,對不起最近打擾到你。
吳華捏着字條,就那樣呆呆地愣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彈。他心裡清楚,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看不到結果,可直到今天他才深刻明白,感情之事,往往身不由己。
江安佑同樣一夜未眠,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往山下走去。他從未見過大山破曉時的模樣,遠山在晨光中漸漸清晰,朝陽為山峰勾勒出一道金邊。此時大霧還未升起,萬籁俱寂,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一人獨自前行。他不時回頭望向山谷中的小院,随着腳步漸行漸遠,小院慢慢被高高的荒草阻隔,就像一個遠去的世外桃源,終是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回到鎮上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江安佑滿心茫然,根本不在乎自己此刻是怎樣一副狼狽的形象。直到走到酒店門口,碰上小曾,小曾滿臉驚訝地叫出聲:“安佑哥,你怎麼啦?” 小曾先是指着他滿是泥濘的雙腿,又瞪大眼睛盯着他的面龐,“滿腿的泥,胡子拉碴,還有這濃重的黑眼圈,你這是一晚上沒睡覺嗎?”
“拿這麼多東西,你去哪裡,我看大家都出門?” 江安佑無心去解釋自己這一身的疲憊,見小曾大包小包地挎在身上,便開口問道。
“今天去白霧湖外拍,那裡不通公路,我們找了騾子和馬先馱裝備過去。” 小曾拍了拍背在身前的包,一臉認真地說,“重要物品我都貼身帶着呢。”
提起白霧湖,江安佑的思緒瞬間飄回到他和吳華上次的白霧湖之行。他想起吳華開的那些玩笑,還有星空下吳華那一雙透亮的眼眸。原來,早在那時,自己就已經被那清澈的眼睛深深吸引,隻是自己一直未曾察覺。
“安佑哥,你要不要一起去呀,安佑哥,安佑哥,你怎麼了?” 小曾的呼喚将江安佑拉回現實。
“我沒事。” 江安佑回過神來。
“安佑哥,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你要是想去,下午蘇一成和沈新過去,你可以和他們一起。”
“怎麼他們現在不過去嗎?”
“我都懷疑你們三個是不是一起約好昨晚幹嘛了。” 小曾半開玩笑地調侃道,“那兩位大帥哥也是頂着兩個黑眼圈,黃導實在看不下去,讓他們先休息一下,我們先去調試設備。” 說完,小曾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江安佑在大廳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覺,但很快就醒了。他起身,不自覺地就走到了隔壁陳風的小樓裡。
陳風依舊依靠拐杖行走,不過比起前幾天,行動利索了許多。見江安佑進來,他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招呼江安佑坐下。看着江安佑一臉憔悴,心事重重的樣子,陳風沒有多問,隻是默默給他倒了杯水,兩人一同在陽台上坐下。
“是工作不順利嗎?” 陳風不好直接打探江安佑的私事,便随口問起工作上的情況。
“沒什麼……” 江安佑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突然想起吉他還在吳華那裡,“抱歉,吉他我忘記帶過來了,明天帶來給你。”
“沒事,你先用着吧,反正我也很久沒彈了,也就是上學那會彈着玩玩,耍耍帥,追女孩子用的。” 陳風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
“你們一起上學的時候,很要好嗎?” 江安佑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你和吳華。”
陳風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說道:“我和吳華本來關系不算好,是到了縣城上高中之後,才漸漸熟絡起來的。因為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在異鄉相互照應得多些。他高中成績很好,人又很有才情,那時候喜歡他的女生可不少。”
“那他後來為什麼沒有繼續念書?”
陳風的神色微微一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恢複之前溫和的神态,淡淡地說:“母親過世對他打擊很大,還有一些感情上的糾葛吧。太私人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他後來去了哪裡?”
“好像天南海北都去過。我後來在上海讀研究生的時候遇到過他,他變化很大,變得開朗了,也成熟了,真不知道他這些年都經曆了些什麼。”
江安佑聽後十分驚詫,沒想到陳風竟然還是碩士學曆,可為什麼會在這個小鎮裡做小生意呢?
陳風像是看出了江安佑的疑惑,溫和地笑了笑,說:“我回到這裡,有些私人原因。”
“吳華是什麼時候回到這裡的?”
“三年前吧。”
“他要一直這樣下去?”
陳風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其實也不太了解吳華。但江安佑似乎對吳華的事情越來越上心,他心想,或許是因為他們家族之間突然産生的關聯吧。其實江安佑完全可以直接和吳華交流。正想着,他擡眼看見門外的人影,笑着說:“你快去問問正主吧。” 說完,指了指門外。
江安佑心頭猛地一顫,順着陳風指的方向往門外看去,就見吳華正把馬拴在門外,随後大步走進屋來。
吳華剛想大聲喊陳風,卻不想一擡頭就迎面撞上了江安佑。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異樣的滋味。
陳風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微妙變化,拄着拐杖迎了過來,笑着問吳華怎麼有空過來。
吳華呵呵一笑,走到飲水機旁自己接了水喝,說道:“劇組讓貢獻黃毛帶人去白霧湖,給三百塊錢呢,這好事隻能委屈黃毛丫頭了。” 說完,便轉身要出去。
江安佑見狀,下意識地想要叫住他,可話到嘴邊,又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猶豫了片刻,最後隻能失落地放下。
這時,蘇一成和沈新下樓了,一個村民也正好把馬牽了過來。那位大爺說自己今天有事,不能帶路,讓吳華帶他們去。吳華笑嘻嘻地說:“那挺好,還能多賺 200 導遊費。” 說着,便利落地跨上馬,問道:“你們和我乘一騎,還是你們兩個騎那匹馬?”
蘇一成想都沒想就說:“我來吧。” 可還沒等他伸手牽到黃毛的缰繩,缰繩已經被另一個人緊緊握住。
江安佑臉色微微一沉,努力扯出一絲笑意,說道:“我也去,你和沈新騎那匹馬吧。” 說完,直接翻身上馬,穩穩地坐在了吳華身後。
沒等吳華開口說什麼,江安佑就猛地夾了下馬腹,驅馬奔跑了起來。
沈新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無奈地牽過另外一匹馬,跨了上去,對蘇一成說:“蘇一成,上馬吧,隻能和我騎一匹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