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畫這幅畫也隻用了一個晚上,從五點開始,十二點結束,一氣呵成,中間隻去了兩趟廁所,吃了一碗煮面。畫完之後她挂在牆上,每天都要看好久。作為一個畫畫的人,欣賞自己的作品算是常态,也是為數不多擁有小小自信的獨處時刻,偏偏這幅畫不太一樣,她看了幾天之後就開始做關于喻沅的夢,第一次夢裡,龍門石窟的遊客服務中心,她問,姐姐要不要拼個導遊,本應該戴着墨鏡說不拼就離開的喻沅摘下了墨鏡,沖她笑。
笑得喬暖渾身都軟了。
第二次夢裡,喻沅不僅沖她笑,還抓住她的領口,把她扯到大佛下。
喬暖慌了,喻沅這次還說了話:“你慌什麼?”
喬暖:“……”
“你以為我要對你幹嘛?”喻沅冷笑,輕輕打了她一巴掌:“真是想得美。”
然後喬暖就醒了。
她摸着自己左臉頰緩了十分鐘,終于響起在網上看到過的,被女人打耳光,先到來的是一股香氣,接着才是疼。
但其實一點都不疼,倒是打得她渾身都燥熱起來,恨不得把臉貼過去讓她多打幾下。
喬暖是從這次開始覺得自己不對勁的。那時喻沅已經成為了公司的副總兼總監,但她還沒有做喻沅的助理,她每天偶爾能看見喻沅一次,每次見面她都滿臉通紅。喻沅什麼都沒說,孫琳卻向她投來過疑惑的眼神。
後來的某天夢裡,喻沅坐到了喬暖的辦公桌上,喬暖吓得半夜驚醒,把那幅畫拿下來,決心再也不去看了。
誰料翌日上班,孫琳就把喬暖喊走,問她要不要做喻總的助理。
如此這賊船就上到了今天。喬暖倒是不看畫了,但關于喻沅的夢她一天也沒少做,她們白天做什麼,夢裡喻沅就做什麼,隻不過白天是冷冰冰正常版,夜裡是——
喬暖逼着自己睡過去,她已經放棄和自己腦子裡的“邪祟”做什麼鬥争,最近一兩周,她逼着自己好好睡覺,她吃褪黑素,喝熱牛奶,最後開始喝酒,有時候真的就沒有再做和喻沅有關的夢了,但早上醒來又覺得這覺像是沒有睡,看看手表她分明深度睡眠的時間不短,早上的精神甚至還不如做了一晚上的夢來得多。
所以她今天放棄了,她把那幅畫又挂到牆上,她知道這幅畫有毒,比起毒,更是瘾,她白天看見喻沅已經足夠她在夜裡做夢,但對于睡不着的喬暖來講,還不如以毒攻毒。
就算這幅畫有毒,更有毒的應該是她才對。她到底為什麼畫出這幅畫,她又是以什麼心态畫出的這幅畫,她至今也不是很清楚。
但她知道,這幅畫一定是好畫,是她自二十歲以來畫過的最好的一幅作品。
她這晚的夢怪光陸離,她和喻沅在晚上吃過的那家人均幾千元的餐廳吃飯,她的肌肉記憶讓她不停地給喻沅倒茶,關注她吃東西是否合口味,給她遞上紙巾或是濕紙巾。
吃過了飯,喻沅說:“你走吧,一會兒有人送我。”
喬暖再次認清自己是一個半吊子助理的身份,然後她醒了。
早上八點半,許二兩啧啧啧:“小喬,你如果實在不想換工作的話,我認識一個大師,讓他給你破一破吧,你總這樣身體怕是吃不消。”
喬暖撓了撓随便紮起的狼尾,晃着去接咖啡,手機提示音響,是前幾天剛聯系過的路逍遙。
“小喬,你現在還在畫畫吧。最近要評選新一屆的‘蘭花獎’,不知道你關注過沒有,是針對40周歲以下年輕畫家的美術獎項,今年已經是第二年了,我們今年準備給一個畫家出書,她聊起這件事,畢竟隔行如隔山,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雖然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但還是想提醒你一下,聽說報名截止日期就在這周,你有好作品的話别忘了投稿。我記得你上大學的時候畫畫很厲害,好像沒畢業就得了一個大獎,你肯定沒問題寶貝加油!!”
喬暖讀出來了路逍遙的小心。小心于不知道她的現狀如何,也許是因為上次她問了她和繪畫無關的事情,怕她現在沒有什麼好作品,或者根本畫不出來了,她發這條消息就很容易引發喬暖的尴尬和惱羞成怒。
但即使這樣,路逍遙還是突破普通同學的身份,給她發了這條消息。
喬暖捂着悄悄被融化掉的心,回消息給她:“謝謝你呀。”
“客氣什麼。”路逍遙回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明顯放松下來。
喬暖笑着收起手機,看着剛接好油脂豐富的咖啡,輕歎一口氣。
她的确,除了約稿,已經畫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她端着咖啡回身去工位,一擡頭,看見了喻沅。
奇怪,今天怎麼沒有提前一分鐘聽見她的高跟鞋聲?
喻沅又是一身極具設計感的套裝,不知為何突然沖着喬暖勾唇,笑容卻冷淡又包含深意。然後什麼話都沒講,進了辦公室。
喬暖看向許二兩:“她是不是嘲笑我了。”
許二兩啃着筆杆,中肯地評價:“我覺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