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如今情況穩了,她被死裡逃生的喜悅沖昏頭腦,自然就情不自禁暢想起日後的幸福生活。
那一個個酣暢淋漓的美妙設想讓她心馳神往,以至于都忘了剛剛自己在擔心什麼,等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之時,頑固的鏽點已然侵占視野,那群面容模糊的人影自身後狠狠撲來!
林凜大腦一片空白!
本能用力一推,少女猝不及防,慌亂之中被推下山道,而她自己也在力的反作用下,狠狠摔向另一邊,夜霧擦着她脊背掠過,冰冷陰涼的氣息仿佛不可名狀的活物,蠕動蜿蜒的觸角試圖抓住她後背,那種怪異的感覺令她頭皮發麻,嘴裡不受控制爆發驚懼尖叫!
雖然不知道被追上會發生什麼,但本能告訴她,落到他們手裡還不如死在黑死牟嘴裡!
林凜幾乎是瞬間就做出取舍。
不想死的念頭占據全身。
完全顧不上身體上的疼痛,爬起身就往回沖。
再次看見黑死牟那張熟悉又威嚴的臉,滿滿的安全感讓她熱淚盈眶,就算他手裡還握着沾血的怪異長刀也不能讓她害怕半分!
“嗚哇啊!!”
“救命救命,兄長大人救命!”
“有鬼!有鬼追我,兄長大人,他們還在追我!”
林凜緊緊抓着黑死牟胳膊。
那片沖過頭的斑駁夜霧果不其然重新調轉方向,重新朝着她的位置蔓延,礙于黑死牟的氣勢停在不近不遠的位置,可那些隐藏在迷霧之中,面容模糊的人影卻還在不死心靠近,這種隻會出現在靈異恐怖片中的場景吓得她花容失色,完全忘記做人的分寸,尖叫着一頭紮進黑死牟懷裡,緊緊摟着他的腰,恨不得直接躲進他身體,“還在靠近還在靠近!兄長大人,他們還在靠近!救救我救救我,我還這麼年輕,我還不想死!”
……
……
黑死牟順着她害怕的方向望去。
依然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
也沒有鬼。
除了她,唯一留下氣息的是那個被她推下陡坡摔暈的劍士。
但他也清楚眼前之人沒有說謊。
人類的話語會騙人,但人的生理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可如果是真的,那她眼裡究竟看到了什麼?……糾纏生者、不該存在于世的亡靈嗎?
黑死牟陷入沉思。
她身上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知道很多絕對不應該知道的事,還能看見連通透世界都看不見的異常,按道理來說,是他應該斬草除根的危險存在,可她偏偏又弱小得可憐,承受能力更是他生憑所見之最差。
更重要的是……
黑死牟回想起她種種異常行為。
聽人說話的時候,不管她擺出如何懇切的模樣,視線都從來不會集中在人的臉上,而是無意識盯在平視偏下的位置,就好像……她不是在聽,而是在看。
這個想法過于匪夷所思。
可一旦順着想下去,她那比咿呀學語的稚童還生疏的發音似乎也就有了合理解釋……
果然是宋人嗎?
可她一個宋人怎會孤零零出現在荒郊野外?
他曾經見過的宋人,基本上都是坐着商船過來行商貿易,會出現的地點也多在平戶、福江,鮮少涉足内陸。
而她,不僅出現在他身邊,所持有的那個奇怪金屬盒子裡還裝着衆多不可見人的繪圖,雖然過于不堪入目,但每一張都昭示着她對人類和鬼之事無比了解……
那是鬼殺隊都不知道的事,她又是如何知道?
還是說,如今的宋人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嗎?
黑死牟收回紛繁的思緒。
俯就着身前瑟瑟發抖的女子,想了想,把她從自己懷裡撕下來:“那裡有什麼?”
“鬼!”
林凜扭頭看了一眼。
那些面容模糊的人影還在那裡,強忍住内心恐懼,比比劃劃跟他解釋,“有一群鬼在那裡。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我知道他們每一個都直勾勾盯着我,怨毒地想要弄死我……他們跟你這種鬼不太一樣,是人死後變成的那種鬼,就是那種輕飄飄的,不是真實存在的,全靠魔法攻擊的鬼……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黏上我的,但他們真的很可怕!完全不講道理,也根本無法溝通!”
黑死牟自然不可能聽懂。
他隻是通過她的手舞足蹈,領悟到了她不斷重複的那個音節是什麼意思。
她在說,鬼。
“沒有鬼。”黑死牟說,“你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食人惡鬼。”
林凜用力搖頭。
并沒有因為他坦誠身份而遠離,反而更用力抓緊他胳膊。
她想說,不一樣的。
他的确是鬼,但還比較講科學道理,是血肉之軀組成的碳基生物;
可那些家夥就不一樣了,徹底唯心不說,還是純純的小日子特産野生土鬼,嘎嘎亂殺從不講什麼因果報應,主打一個沾誰誰死、誰見誰倒黴,比鬼舞辻無慘還不講道理!
但這個理由太長、太複雜。
别說用日語了,就算用你學了十多年的英語都無法正确陳述出來,詞彙嚴重超标。
“不對不對。”
林凜隻好愈發誠懇看着他。
用更簡潔的詞語結合手勢,描述兩者不同,“他們,是鬼;你,是兄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