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高體能、提升耐力,聽上去像是針對體育生的訓誡,但這是安藤老師在我實習結束時給我留下的課題。
這對于自小厭惡夏天,不喜歡流汗的人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我在升入高中之前的假期期間長高了兩厘米,現在1米63,應該已經觸摸到了上限。
我的骨架不屬于寬大的類型,肩膀不夠寬,身上的肌肉也并不發達。安藤老師曾經捏着我的骨頭說,沒有練出堅實基本功之前,面對肌肉虬結的人,短期之内我隻能依靠全身的重力來達到預期的效果了。
因此,
“失禮了,增子前輩。”
面前趴在床上的是棒球部一軍的一名隊員,據他說是前些天訓練有些過度,昨天晚上揮棒的時候差點不慎扭到背肌,今天想要讓我幫他緩解一下僵硬的肌肉。
“唔嘎。”
這位有着奇怪口癖的前輩是一個體型龐大的個例,我上手之前詢問了一下他吃不吃力道,有過判斷之後我在床邊脫下了鞋子,攀上床後撐着牆面踩上了他裸露在外的後背。
碰上需要用到腳踩才能達到效果的部員時我不會選擇那張有凹陷的床,而是會讓對方躺在靠窗的那張普通的床上。
沒辦法,這張床靠牆,至少能讓我撐一把,我還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保持平衡,而且這張床比較結實,也不容易移動。
逐漸松卸手上支撐的力氣,根據增子前輩的情況加強腳底的力量,我一邊輕聲詢問他有沒有不适,一邊尋找到僵硬的肌肉組織,加重力道揉弄開。
集中精神觀察的注意力外加對施力的控制,時間一長我的額間和脖頸都挂上了一層薄汗,雖然開了窗戶通風作用也不是很大。
快要結束的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不請自來的禦幸一也沒有等我出聲回應就打開了門,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
“早啊,我來拿個藥膏。哦?增子前輩你也在啊!”
他看了一眼室内的情況,撓着後腦意思意思表達了一下歉意,然後露出了一臉興緻盎然的表情。
“踩背嗎…看上去感覺不錯呢,等會兒能也給我來一套嗎?”
他握着辦公桌前的椅子的椅背轉了個圈,跨步反坐了上去,将自己挂到了椅背上。
“唔嘎。小禦幸,這你就要問問小島田的意思了,我可是有過預約的。”
增子前輩沒有介意被後輩打擾的事情。他拍了拍身側的床單,這是我事先跟他交代好的信号,覺得足夠了或者受不住了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告知我。
我穩住平衡從增子前輩的背上下來,坐到床邊踩進鞋子。
穿好鞋後我去到水池邊洗掉手心裡蹭到的灰塵,增子前輩則翻身坐了起來,拿起床頭櫃上的衣服搭在肩上,跟禦幸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所以、我們的大忙人島田妹妹接下來有沒有空呢?”
背對着他歎了口氣,我總是拿這個嘴上不着調的前輩沒什麼辦法。
“不要跟着其他前輩叫這個稱呼啦,被禦幸前輩你這麼叫我總覺得奇奇怪怪的。”
自從被他發現我這個房間大部分時候是個清淨無人打擾的地方之後,他時不時就會上門來,有時躲懶坐一會兒,有時借床補覺,但從沒有讓我幫他推拿過。
相較于其他部員,感覺他更多的是把這裡當作了秘密基地一樣。
“前輩為什麼總是要躲到我這邊來呢?”還不是很熟的時候我曾經這麼問他。
“呀,一直呆在熱血沸騰的家夥當中我也是會累的嘛。”
他是這麼回答的。
反正那時候會找我來推拿的部員還不多,我也就放任他的行為了。總歸隻是借個地方休息,他在這邊的時候多數也隻是安安靜靜地呆着,我們各做各的事,有時我甚至會忽略他的存在,因此算不上有多困擾。
他是個有些惡趣味性子的前輩,部内有不少人拿不準他随意說出口的話是真是假吃了教訓,因此對他抱有一些陰影。
“前輩不是不喜歡肢體接觸嗎,怎麼今天有興趣來接受踩背了?”
我甩淨手上的水,抽了張手紙擦幹,轉身看他。
我是真的有些好奇他怎麼會突然有這興緻。
“唔…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喜歡肢體接觸了?”
他疑惑地偏着頭,表情看上去真情實感,語氣卻透露出敷衍。
“明明在看到我給别的部員推拿的時候都是一臉無感的樣子,暴露無遺了好嗎,前輩。”我将手中的紙團扔進垃圾桶,一步一步緩緩向他走近。
他直視着我,像是剛剛被人類接管的、野性占據上風的某種動物,虛假的笑意如同潮水一般從他那張臉上褪去,流露出底下的警惕來。
我站到他面前擡起手,他目光停在我臉上沒有動,卻在我的手将要碰到他額頭時向後一仰,躲過了我的試探。
“看吧,前輩并不喜歡被人碰。”我彎下眼,将最新鮮的證據呈現給他。
“……”他一時無言,片刻後移開視線,撐着椅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好啦好啦,算你聰明。你前輩我自小比較腼腆,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說哦!”
他放軟了态度,熟悉的神态重新回到那張臉上。
我不清楚剛剛我是不是短暫的觸摸到了這個人的真實,但我也不能否認,身處嚴苛的縱向社會中,與高位于自身的個體對話時占據主導權給我帶來了一些如同遊戲通關一樣的樂趣。
這麼一說,難道我也是有點惡劣的性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