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這麼吵吵鬧鬧地行到了山腳——當然,主要是趙明予在吵鬧,接着便分道揚镳了。
武安侯府位于距離碧渠村不遠的茌甯,趙淵這次來,隻是為了尋找葉慈這個符合方士口中所有條件的女子與他兒子成婚,既然事情不成,也不打算多留。
趙明予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眼泛着淚花對葉慈告别:“娘子姐姐,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玩啊……”
驿館道旁的海棠樹開了花,微風一吹,便簌簌而下。
葉慈看着漫天的海棠花瓣,也不言語,隻是微笑着朝他揮揮手。
她想,應當不會再見了。
——
武安侯府二人的出現仿佛醉香樓花魁姑娘在撫琴時失誤彈錯的那一個音節,雖在葉慈的生活中驚起了小小波瀾,但也隻是短暫地打亂了她的日常,二人走後,日子仍如往日一般尋常。
葉慈送走了那兩尊大佛,又與喬二一起交了柴火,用剛拿到的錢在糕點鋪子買了些吃的。
“下次再來啊!”
糕點鋪的孫婆婆将油紙包裹的糕點遞給葉慈,葉慈拿出一塊遞給喬二,自己拿起另一塊咬了一口,笑道:“真好吃!婆婆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诶诶,喜歡就好,下次婆婆再多給你裝點。”
葉慈說完,才驚覺似乎暴露了自己經常偷着下山的事情,頗有些心虛地觑了一眼喬二。
喬二感受到她的眼神,沒好氣地說:“從前不讓你下山,是怕你被你爹的債主認出來,你現在長大了,總是拘在山上也不是個事,想下山玩就下來吧。”
“下山好,下山好啊!”孫婆婆也跟着附和,“慈丫頭長得好,性子也好,多下來看看,保不準就被什麼富貴人家看上了,也是好事一樁,好事一樁啊……”
葉慈被說中尴尬的事,一哽,含糊地應了幾聲,匆忙離開了。
她其實也知道,自己偷偷溜下山那一套根本瞞不過喬二,但他頂多叮囑幾句,并沒有多說過什麼,算是默許了。
她剛開始偷跑下山時其實也很注意,下雨時戴鬥笠,晴天時便放下幾縷碎發來遮擋額前顯眼的紅痣,碧渠村民風淳樸,沒有城裡那些女子不得抛頭露面的規矩,她要是學着那些大家閨秀們戴幕籬遮容出門,恐怕才會引起圍觀呢。
但平時生活在山中不拘小節慣了,她雖有所遮掩,也總有不注意的時候。有時微風拂起她額前碎發,便會露出那顆紅痣來,剛開始村民們看見了還時有驚異,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因此葉慈的這顆痣在碧渠村,實在也算不上什麼秘密。
葉慈拿着糕點邊走邊吃,邊回應與她打招呼的鄉親們。
賣魚的高大叔、浣紗的啞女青姐、飯館的王掌櫃,就連賭鬼獨眼張見到她,也會熱情地打上一聲招呼。
反倒是一旁的喬二受了冷落。
村中人都知道他脾氣古怪,但因為他劈的柴實在實惠好用,便也隻當他沉默寡言,不好相處,大多數人知道葉慈是他的徒弟後都略有驚訝,也有愛嚼舌根的,尤其是向葉慈提親未成的那幾戶,曾造謠說葉慈其實是喬二的童養媳,喬二聽說後直接上門把人揍了一頓,從此以後,便沒人再敢亂說了。
“诶胡伯伯,今天出攤這麼早啊。”葉慈囫囵吞下手中的半塊糕點,向糖人攤子的老伯打了個招呼。
胡伯話不多,“诶”了一聲,葉慈從兜裡翻出來幾個銅闆,遞給胡伯,說:“胡伯伯,給我來個糖人。”
“好嘞,畫什麼?”
“嗯……”葉慈遲疑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蓦地笑出了聲,“就畫一隻……滿地打滾的小貓吧。”
“好嘞!”
胡伯手藝熟練,不消片刻,一隻四腳朝天、好似在張牙舞爪地打滾的小貓便做好了。
“謝謝胡伯!”葉慈笑着接過,小心翼翼地把糖人放到油紙包裡,手頓了一頓,又将糖人拿了出來,在喬二眼前一晃,炫耀似的問,“二叔,怎麼樣,像不像?”
喬二的嘴角似乎少見地翹了一下:“果然和家裡那個小畜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兩人又買了些需要添置的東西,便啟程上山回家。
山路雖難行,但兩人都是體力好的熟手,腳程便快了許多,不過一刻便行到了半山腰。
山風微涼,吹得山間樹葉沙沙作響。
“不對。”身側的喬二突然停下腳步,警覺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葉慈剛出聲,就被喬二打斷,他将食指豎在雙唇前面,示意葉慈不要說話。
“有腳步聲。”他輕聲道。
葉慈吓得冷汗都出來了,凝神側耳聽去,剛開始隻聽到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可仔細辨别過後,卻果然在其中聽到幾道急促的腳步聲。
“找個地方躲起來。”喬二指了個與腳步聲相反的方向。
葉慈卻搖了搖頭:“我每天練功,說不定能對付幾個呢?”
喬二狠狠斜了她一眼:“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葉慈還想反駁,卻已經來不及了,一柄鋼刀破風而至,轉眼便到面門!
葉慈根本來不及反應,渾身僵硬得連動都動不了,眼見鋼刀就要刺穿她的額頭,她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擡都擡不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從哪飛來一粒石子,“哐”的一聲,将鋼刀擊歪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