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慈還是第一次被他這樣按在胸前抱着,平日裡祁漣不是攔腰抱她沖她撒嬌,就是在她背後躲喬二的罵,知道此刻葉慈才意識到,原來她心中這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弟弟已經長這麼大了,跟她初次在山裡撿到的那個小泥人兒,早已經判若兩人了。
祁漣摟着她,幾乎哭得泣不成聲:“這一個月裡,我真恨不能那個什麼勞什子武安侯突然暴斃,最好連帶着他兒子也一塊去死!”
“小漣!”葉慈推開他,“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人家好歹也算是幫我們渡過了難關,怎麼能詛咒人家呢?”
祁漣癟癟嘴,不說話,隻是哭。
“好了。”葉慈擡手摸摸他的頭,“小漣長大了,不哭了,好不好?”
“慈姐姐,”祁漣又抱起她的手臂撒嬌,“我隻是想和慈姐姐一直生活在一起……”
“都多大人了……”葉慈無奈道,“都比姐姐高了,還這麼黏人。”
“若能和慈姐姐一直在一起,把我這雙腿打斷我也願意。”
“怎麼老說這種話……”
祁漣一直哭,葉慈便一直哄他,像回到了小時候。
葉慈從小便不愛哭,而祁漣被撿回來時就是個小哭包,他初時害怕天黑了山中有野獸,後來不敢一個人睡,再後來遇到大事小事都要掉幾滴眼淚,但隻要他哭,葉慈便會哄着他不哭,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樣——他們一直就是這樣過來的。
最後祁漣哭累了,在葉慈懷裡睡着了,葉慈費力将他搬到床上躺好。
“慈姐姐,别走……”葉慈走時,他抓住了她的一角袖子。
葉慈失笑,輕輕抓着他的手松開,最後看了他一眼,走出房間,關了門。
“你走了,我就再也沒有家人了……”
這是她未曾聽見的後半句話。
葉慈出門,發現喬二正在院裡等她,他坐在小木桌旁,手裡拿着兩壺酒,沖她晃了晃。
今夜無雲,天上不知何時挂滿了星子,找不到月亮,月光卻皎潔,将整個院子照得清亮。
“二叔腿傷還沒好全吧?我可是記得大夫囑咐過,不能喝酒。”
“少廢話。”喬二熄了燈,示意葉慈坐過去。
葉慈這才看到,小木桌上還放了盤拌野菜,是他們最常吃的那種。
“這是下酒菜?”葉慈打趣道。
喬二不置可否,也遞給她一壺酒。
葉慈學着平時他的樣子,仰頭喝了一大口,接着就被嗆了個半死。
“咳咳咳……怎麼這麼辣!”葉慈龇牙咧嘴地道。
喬二哈哈大笑了幾聲,笑容竟很是渾厚爽朗,接着也咕咚吞了幾大口,好像很是爽快。
葉慈一時呆了,喬二平日裡在她面前連笑都很少,更遑論這樣爽朗的大笑。
她也跟着大笑了幾聲,又龇牙咧嘴地灌了口酒:“二叔,原來你會笑啊!”
喬二觑她一眼:“沒大沒小的。”
他說的雖然是責怪的話,眉目卻很是舒朗,一點兒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兒來。
兩人就這樣默契地誰也沒提明日成婚的事,你一句我一句地喝酒吃菜。
不知怎麼的,葉慈突然覺得,他們像是一對塵世間真正的平凡父女。
喬二不知從哪摘了兩片樹葉,疊在一起,放在嘴邊,深吸一口氣,竟吹出一段悠揚的曲子來。
葉慈側耳聽了片刻,隻覺得曲調悠揚快活,有幾處又潇灑激蕩,仿佛翺翔天際的鷹。
“真好聽!”葉慈由衷贊道,“這是什麼曲子?”
喬二笑了笑,卻沒回答。
二人喝了個通宵,喬二的酒量自然不必說,葉慈第一次喝,竟然也沒醉,若非臉上酡紅,根本與平常無異,直到日出時分,才被驚醒的祁漣拉去上妝。
“二叔,你怎麼能在新婚前夜拉着新娘子喝酒喝通宵啊!”祁漣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葉慈就沒見過他沖喬二這麼大聲地說過話,搖搖晃晃地豎了個大拇指。
喬二面色不改,但一開口就知道他已經半醉了:“喝酒?喝酒怎麼了?結婚都要喝合卺酒的,提前練練嘛……诶我說你小子不是不願意讓慈丫頭成親嗎,怎麼這會兒這麼積極?”
“對啊?”葉慈也奇怪地看着他。
祁漣再次發出尖銳的爆鳴,深感這個家沒了他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