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看去的熊熊火光在偌大的山林裡不過是星星一點,奇怪的是,這山上到處都是草木,茅草屋的火勢卻被控制得很好,似乎并沒有波及到其他的無辜林木。
葉慈想到這一層,心中又有些僥幸。
……萬一呢,萬一有人恰巧上山瞧見了火勢,幫着救火,順便将人救了出來;又或者,這是二叔和小漣沒注意燃起來的火,此刻他們或許也正在慌張地救火,所以才沒下山接她回門也說不定。
她這樣想着,心下稍穩,但腳底下的步伐卻一點兒也不慢。
丫鬟小厮留在了山下沒跟上來,趙明予卻亦步亦趨地一直跟着葉慈。
“娘子莫急!我先替你上去看看!”趙明予喊道,立刻飛身上前,跑在了她的前面。
葉慈差點忘了,武安侯小世子雖然心智有缺,但是自小也是被武安侯當繼承人培養出來的。大允尚武,武安侯又與武林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不可能不自小傳授趙明予武功的。
隻見他提氣一躍,腳下踏着葉慈看不懂的步子,衣袂翻轉騰飛,頃刻間便躍出幾丈遠。
葉慈此刻心急如焚,心下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些、再快些,于是她幾乎忘記所有外物,顧不得什麼武安侯府的武功外不外傳、身上的首飾是否繁重這一類瑣事,緊緊盯着趙明予腳下的步伐。
在那一刻,原本快得幾乎有些詭谲的步子在葉慈眼中突然慢了下來,她有樣學樣,笨拙地模仿起來,起初幾步險些自己把自己絆倒,可越到後面卻越發流暢,不過幾息的時間,她便幾乎複刻了所有的步伐,提氣追上了趙明予!
趙明予似乎頗有些驚訝,但也并沒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娘子,你學得好快!這蟬步,父親教我的時候我可是學了兩個月呢!”
蟬步,葉慈聽着耳熟,她想起來,從前碧渠村中來過些武林人士,她似乎曾從那些人口中聽過這種輕功,好像是某位大俠的獨門功法,必要時還可猶如蟬蛻一般留下替身,是用來逃跑的不二之選。
那時葉慈還想,什麼大俠會不好好練武功,專門發明這種用來逃跑的輕功,沒想到如今自己便用上了這套功法。
她正專注倒騰腳下步伐,卻忽然聽到耳畔破空之聲傳來,她下意識地側頭,才勉勉強強躲過。
葉慈停下腳步,看到一根箭簇此刻正牢牢插在她身旁那棵大樹的樹幹上,尾翼仍在不住顫動,可見發箭人力氣之大。
若是剛才她沒躲過這支箭,現在大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葉慈側頭向箭簇發來的方向看去,沒有人,卻能看到遠處隐約有一黑影正躲在重重樹影之後,似乎并沒有繼續攻擊的意思。
趙明予聽到聲音,立刻飛身返回,護在葉慈身前。
葉慈心中竟然奇異地靜了下來,她看着那抹暗處的身影,大喊道:“前輩為何不現身?”
同樣的情景,上一次她沒出息地暈倒了,但是這一次,那個撫養她長大的人不在身旁,無人可以讓她依靠,即使再害怕,她也必須挺起胸膛。
林葉窸窣,對方沒有答話,那隐匿在樹影後的黑影甚至連一動都不動,如果是從前的葉慈,或許會以為那是一座雕像,但此刻,燒焦的氣味逐漸蔓延整座山林,她不得不面對着那個她不願細想的可能性,大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人和上次那夥假扮山賊的人應當不是一路的,雖然目的不明,但是與“山賊”不同,這人似乎并不想真的傷害他們,出手隻是為了警示,否則就憑葉慈連“功夫”都稱不上的身手,是絕對躲不過剛才那一箭的。
而暗處這人的身手,在葉慈的認知中,絕對到了傳說中的“江湖大俠”的級别,這人或許已經跟了他們許久了,但他們二人沒有一個人察覺到,甚至這提示般的一箭,也在“傷人性命”和“警示”之間恰到好處,沒有傷到葉慈分毫,卻讓人不得不警惕,不得不畏懼。
葉慈這樣想着,試探般地換了個方向,邁出一步。
果不其然,預料中的箭簇破空而至,不偏不倚剛好釘在葉慈腳尖前一厘。
接着,“铮”的一聲,又一枚箭簇被釘在葉慈身後的樹幹上,那棵樹枝繁葉茂,樹冠卻因為長時間的光照不均勻而傾斜向了一側,正是下山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葉慈似乎理解了那人想說的話——
下山去。
這是一支指路的箭。
但那人越是這樣,葉慈越是想知道他究竟為什麼千方百計地阻撓他們上去查看火勢。
是怕他們遇到危險,還是害怕他們上去後,在茅草屋裡發現什麼不該發現的東西?
“前輩,若有話想說,何不出來一見,為什麼要用這種鬼鬼祟祟的方式?”
葉慈試圖激怒他,對方也并不上套,依舊不動如山。
她沒了辦法,隻剩下最後一招。
“小石榴。”她悄悄戳戳趙明予的後腰,“一會兒我喊一二三,你就往我們來的方向跑,下山去找救兵,聽到沒有。”
“那你呢?”葉慈覺得趙明予似乎明白此刻的危急情況又好像并不明白,依然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瞧她。
“這人不會把我們都放走的。”她信口胡謅,“我不會武功,他也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我留在這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會怎樣。”
趙明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煞有介事道:“好,娘子,那我走了,你一定要保全自己,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當鳏夫啊!”
葉慈失笑:“你這是從哪個戲本子裡學的。”
說罷,輕輕推了他一把:“一,二,三!”
她話音剛落,趙明予果然如離弦之箭,向山下飛身而去,葉慈也作勢重整步伐,繼續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