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葉慈怒極反笑,“我師父和弟弟的住處起了火,現在他們不知所蹤,我要去找,你說這是鬧?”
“夫人,侯府有侯府的規矩。”仇嬷嬷說,語氣中不乏威嚴。
侯府雖是名流,但也沒有由下人欺壓到主子頭上這種道理,然而趙明予常年不理内務,武安侯府唯一正牌的女主人安甯公主多年前就已經去世,趙淵又多年未娶,所以後院的一應事務便幾乎都由仇嬷嬷這個武安侯父子兩個都信得過的人一一代理。
平日裡她對趙明予都能用長輩口吻教導,因此對待葉慈也并沒打算客氣。
将葉慈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女子許給趙明予,本就讓仇嬷嬷這個從小就對趙明予疼愛有加的長輩極力反對,若她進門後老實本分還好,偏偏從回門開始便鬧出這麼大的事端,她心中自然也憋着一把火。
“夫人與世子都重傷未愈,尤其是世子,傷一日未好,便請夫人在府中照料一日,這是身為世子夫人應盡的義務。”她揚聲道,甚至舉着棍子向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想将葉慈逼回屋裡。
“仇嬷嬷!”趙明予聽見動靜,從卧室跑了出來,葉慈這才發現,自己住的并不是成婚那日所住的世子卧室,而是隔壁的一間偏房。
她心中火氣更盛——不知是識破了葉慈用來掩蓋兩人并未圓房這個事實的拙劣伎倆,還是打着即便圓房也無所謂的算盤,這老婆子讓兩人分房睡,分明就沒把她當趙明予的正牌妻子看待,此刻卻又用正牌妻子的規矩來約束她。
“真是毫不講理,欺人太甚!”
葉慈心下大怒,一把抓住棍子抵住她肩頭的這一頭,用力往下一壓,她雖長時間未進食,但勝在平素裡身體素質便很好,又剛剛得到休息,恢複了些體力,竟直接将棍子從仇嬷嬷手中撬走了!
她也沒想到這老婆子将棍子抓得這麼不牢,奪過來後,竟然愣了一瞬,接着便如同仇嬷嬷方才那般,用棍子抵在她胸口,逼她讓開。
“我現在就要出府去,你讓是不讓?”她問。
“娘子!”趙明予又叫道。
然而在場的兩個女人沒有一個人理她,隻是靜靜地對峙着。
仇嬷嬷雖然被葉慈用棍子抵着,神情卻絲毫不慌亂,甚至有幾分泰然自若,就好像她很笃定,葉慈今天一定走不出侯府的大門。
葉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這人雖然是個内宅婦人,身量卻其實頗為勻稱,站立時雙腳自然分開,似乎地盤很穩,應當也是學過武的。
也不知自己對上她有沒有勝算。她這樣想着,竟然被激起了幾分勝負欲。
葉慈最先按捺不住,她改為雙手拿棍,現在胸前橫掃一蕩,又向前突刺地一劈,卻被仇嬷嬷輕巧地躲開。
或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招式與喬二教給她的劈柴的動作有多相似。
她自知正面開打不可行,剛想變換招式,一隻強有力的手卻将棍勢截住一拉,另一隻手不知從哪鑽出來,擊在葉慈手肘!
她右臂猛地一麻,被迫松開手,棍子便落了空,葉慈伸腳去夠,仇嬷嬷卻比她更加眼疾手快,将腿一掃,不僅将隻有一隻腿支撐的葉慈掃得失去了重心,還順便将腳尖一勾,便将即将落地的棍子勾了回來。
老太婆将右腿一擡,那棍子便像綁了繩一樣,又回到她的手上,頗有四兩撥千斤的架勢。
葉慈自然不肯認輸,她方才失去重心單膝跪地,剛想起身,卻被一棍敲在背上,接着又是一棍掃來,讓她不得不跳起躲避,這系列的動作都太過匆忙,導緻她跳起後站立時重心并不穩當,便接連又在腰側、小腿、膝蓋處挨了幾棍,逼得她連連後退,直退到了門檻前面。
“娘子小心!”最終還是趙明予踩着蟬步飛身而至,将她攔腰摟住,這才穩住沒有摔倒。
她擡眼,仍不服氣:“有本事再來!”
仇嬷嬷見将她打了個落花流水竟仍不甘心,眼中不僅不怒,反而露出幾分贊許,她嘴角微勾,道:“我大允以武治天下,你的武功不說我了,連你身邊兩個武婢都不如,我今日罰你閉門思過,你若想進取,便改日再來找我老婆子。”
她收棍欲走,臨走不忘囑咐趙明予的小厮道:“單義,扶世子回房休息,傷好之前,也不許出門。”
趙明予将葉慈交給芳語燕聲二人扶着,才戀戀不舍地回房。
葉慈則一直強撐着,直到仇嬷嬷走遠,整個人卸了力,才驚覺方才身上被仇嬷嬷敲過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疼。
她後知後覺地龇牙咧嘴起來,芳語見狀,忙讓燕聲去拿了傷藥,二人扶着葉慈回到屋裡,為她脫了衣服上藥。
葉慈本以為仇嬷嬷下手狠,此刻她應該已經皮開肉綻了,但是掀開衣服之後卻發現被打過的地方除了稍微紅一點,竟然并無異樣。
“怎麼會這樣?連皮都沒破,怎麼那麼疼?”葉慈奇怪地問。
芳語邊幫她擦藥便答道:“夫人有所不知,武林盟受武安侯府治轄,免不得有些武林狂徒覺得自己受了不公待遇便來找武林盟的麻煩,因此咱們武安侯府之中,婢女都是武婢,小厮也全都會些拳腳功夫,仇嬷嬷身為内院掌事,功夫更是在我們所有人之上。”
葉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那她使的那套棍法叫什麼?”
芳語遲疑道:“……這奴婢也不知道,這世上叫不出名字的功夫多了,仇嬷嬷從未說過她師承何處,奴婢們也不敢問,興許是什麼武林雜學吧?”
“那她是何時入的侯府?權力竟這樣大?連世子都得聽她管束。”
“這奴婢也不知,奴婢隻知道自己進侯府的時候,仇嬷嬷就已經是掌事了,她似乎是小世子十三歲之後入的府,聽說那時安甯公主剛去,世子又大病一場,神智有時失常,都是仇嬷嬷悉心照料,後來才漸漸穩定下來,雖心智一直長不大,但也不至于……”
不至于發瘋。葉慈在心中替芳語補上了她沒敢說出口的話。
看來仇嬷嬷與趙明予确實有些情分,這也無怪她在世子面前也敢擺出長輩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