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夏末秋初,經了一場雨,晨起出門時,身上已帶絲絲涼意。
空氣中有霧稀薄,日光尚未照透,故而顯得有些愁雲慘淡。
商賈和百姓們最能體察時氣變化,剛邁出門檻便被霧氣撲了一臉,又匆匆退回,加上一件外衫。
路上行人不多,襯得那些擡着鮮豔禮物的小厮們更加顯眼。
“又是去将軍府上的吧。”
“可不是嘛,自從宋将軍提起要再為孫女尋一門親事,這段時間,來往将軍府的人真是不少。”
“為首那管事看着好生眼熟,似是才登科的探花郎家的呢。”
“不奇怪,宋将軍的孫女何許人也,放眼整個盛京,身份地位都不遑多讓,若真能和将軍府結了親,高官厚祿,飛黃騰達,豈非探囊取物?”
“可論起這些提親的人的身份,與宋小姐原本結親的那位卻不能比...”
百姓原本還竊竊議論着,忽聽一人提起燕王,便都噤了聲,眼看那些那擡着禮的小厮們在霧氣中走遠,人就也默契地散了。
府内。
市井裡的煙斜霧橫吹不進将軍府,盡管同樣水霧升騰,但凝在層疊的屋檐、演武的箭靶上,卻平添甯靜。
侍女披月端了一杯清茶進來,瓷杯輕磕在桌案上,當啷一聲響,惹得正拿着钗往自己頭上比劃的宋湘靈一頓,一雙青白分明的眼便看了過去。
對上她這雙顧盼神飛的靈動眸子,即便披月與小姐日日都見,此時也不免又放輕了語氣:“小姐,就方才,探花郎府上的管事和媒人,也來拜會老将軍了。”
“哦,探花郎?”
宋湘靈來了興趣,将那支綴着明珠的钗放回匣内:“是那個姓張的探花?”
披月:“哪兒呀,是今年春天方過了殿選的高學士,據說已被皇上點名入了文淵閣,奴婢聽聞他雖出身并不算高,但文章寫得極好,很得皇上青眼呢。”
“哦。”宋湘靈懵懂點了下頭,聽披月這麼一說,她才想起來,剛剛腦海中浮現的張探花,都是上一回殿選的事了。
她不關心别的,興緻勃勃地問披月:“他生得好看嗎?和燕王比起來如何?”
披月為難:“這......奴婢也沒見過這位探花郎呀。”
燕王她倒是見過,跟在宋湘靈背後時偷偷瞄過一眼,身為王室,自然是風流俊逸,為旁人不能比的。披月心想,這位探花郎大概也比不上燕王吧。
但怕又惹自家姑娘傷心,披月沒說出心中所想。
宋湘靈其實和她想到一處去了,頓時有些失落,啪地一聲阖上妝奁,又去問披月:“這是第幾個了?”
那妝奁是黃梨木做的,裝滿名貴飾品,這麼大咧咧被磕上,饒是将軍府不差這幾個珠钗錢,披月看着也覺得有些肉疼。
但她也知道,小姐心裡是委屈極了。
“小姐,這是第五個了。”披月小心翼翼道。
年初,盛京幾乎所有人都在津津樂道燕王與宋老将軍唯一的孫女,宋湘靈的婚事。
定禮如同流水一樣被送進将軍府,披月是自小長在府裡,跟在小姐身邊的,看着那些禮箱,也覺得震撼。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将軍府的宋小姐要做王妃,闆上釘釘,秋季即可成婚,誰人不說一句好福氣,這婚事是天作良緣。
宋湘靈幾乎沒有懷疑過這事還有第二種可能,所以當退婚書被送來的時候,她呆愣了半天,看着燕王親筆字迹,眼淚随即就滾落下來。
小姐一哭,整個将軍府都兵荒馬亂。
可這件事說來為難,宋士威雖為鎮遠大将軍,在京中再有人望,也沒辦法去和皇子理論,更何況,結親這件事本就是雙方你情我願,而燕王為中途反悔退婚,給出了不小的賠禮和代價,面子功夫已然做全。
征戰半生的人,老了卻在這等事上英雄氣短,宋士威無法理論,卻也氣惱,當即放出消息,要給孫女再選一位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