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裡。
嶽星輪坐在沙發上,身後的落地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星空。
他雙腿交疊,一隻手肘抵在沙發把手上,手指托起自己的下巴,看着手機上的轉賬信息,指尖輕輕撫過自己薄削的唇,唇角微微輕揚。
沈亦寒在美國時就一直跟着嶽星輪,他本來是老頭子派來盯着他的,沒想到被嶽星輪救了一次,從此成了他的死黨。
從美國跟到了京北,不管是歐銳的重大決策還是管理,嶽星輪幾乎不怎麼出面,都是他親力親為。
沈亦寒讓秘書買了一件全新的西服。
剛從卧室走出來,就看見嶽星輪盯着手機在笑。
他不可思議地眨了下眼。
真是見鬼了。
嶽星輪什麼時候這麼純良的笑過。
沈闊陽的爺爺沈知赫是沈家的家主,他膝下有一男二女。
沈闊陽上面有兩個姑媽,這兩個女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在沈家這八年,他早就學會了用笑容來掩飾自己,但笑容背後,他有着無所不用其極的手腕。
沒有人知道,在他溫和的面具下隐藏得是怎樣的陰翳。
可這會兒,沈亦寒看着他不太對勁。
他走去吧台,骨節敲了兩下:“看什麼呢,這麼高興?”
聽到聲音,嶽星輪放下手機,撩起眼皮,輕輕撣他一眼,根本沒搭理,轉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财務報表。
“不說就算了。”
沈亦寒給自己倒了杯酒,也沒打算追問。
他十指齊齊在吧台上點了幾下,仿佛在回味:“剛才那個向小姐是不是很漂亮?”
嶽星輪身體舒服地靠在沙發上,目光掃着财務報表,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沈亦寒撇了下唇:“反正你也沒有鑒賞美女的水平。”
這話剛一說完,他就後悔了。
嶽星輪透過淡淺的笑,目光帶刺般陰測測地從報表中看向他。
沈亦寒攤開雙手,樣子舒服:“我想給自己找點樂子,不行嗎?”
他這聲音在空蕩蕩的套房裡像炸開的雷,撞牆般回蕩了一會兒。
直到餘音徹底結束,嶽星輪才漫不經心地擡起眼,聲音像含了塊冰:“你說什麼?”
沈亦寒掃他兩眼:“我想泡她。”
管得還真是多。
他擡腿要走,沒走兩步又轉過身強調:“這是我的自由,你還是别管。”
嶽星輪慢慢擡起眼,生生打碎了一室的安逸,漆黑的眸深不見底,像要把他墜下深淵一般。
沈亦寒縮了肩膀,不明白這眼神是什麼意思。
他盯着嶽星輪的那張臉,簡直比明星還要好看。
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裡,比娛樂圈可豐富多彩。那些表現上斯文紳士的名門權貴,私底下都是敗類。
斯文敗類這個詞就是這麼來的。
他們比明星有錢,憑着自己的财富和地位,玩弄各種攀龍附鳳的女人。
當然這種關系一個巴掌也拍不響。
有人願打,就有人願挨。
可是這麼多年,嶽星輪身邊的女人是不少,什麼名門淑女,商場女總裁,頂流明星。
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從不缺美女。
甚至老頭子前兩天還讓他商業聯姻,可最後被嶽星輪拒絕了。
沈亦寒也曾問過他,不過也沒問出來什麼。
害他曾經以為嶽星輪的性取向有問題。
這眼神分明透着警告。
難道也見不得别人恩愛?
他問了他也不會說,懶得多想,隻好轉了話題:“比賽的事是怎麼回事,事先你也沒同我商量啊?”
嶽星輪放下報表,好整以瑕地看着他,斯許,他攤開手:“難道這次的競标,我們不應該選一個更專業的團隊嗎?我要的是綜合實力,而不是單一的适合。”
“是沒錯......”
沈亦寒隻說了三個字,便看見嶽星輪瞥過來的涼涼的眼神。
下面的話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以他一向的辦事風格,的确對合作方再三考察。
隻是沈亦寒自己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行吧。”
他自顧自地澄清說:“不過這件事,不是我給那個向晚卿開的口,可是你的主意,不是我假公濟私。”
嶽星輪沒講話,拿起手機随便點了幾下,語氣輕飄飄的:“這是你的行事曆,我調整了一下,按照上面的安排去做吧。”
說完,他站起身,昂首闊步地離開辦公室。
身後,沈亦寒隻看了一眼,便覺天都要塌了,喋喋着追出來:“你想我死,接下來一個月,我要出差二十天,每天除了正常工作,晚上還要開會、”
他人生無望地擡起頭,雙眼迷芒:“這麼算下來,我一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嶽星輪頭都沒回,雙手插在口袋裡:“我看你最近精力挺旺盛,這些工作應該可以勝任。”
他腳尖一頓,沈亦寒差點撞上來。
嶽星輪轉過頭,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帶着七分友好三分陰翳,嘴角輕輕扯開一個弧度:“加油!”
沈亦寒:“......”
我他.媽招誰惹誰了?
一肚子悶氣,等低頭看手機時才發現。
本來他和嶽星輪買的是同一款式的手機,這會兒微信頭像居然是嶽星輪的那輪月亮。
再想想昨晚自己也沒看清,就加了向晚卿的微信——
完蛋,他加錯了。
—
向晚卿早上起來渾渾噩噩的,還頂着兩隻熊貓眼。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嶽星輪的朋友圈鬧的,害她晚上還做了一個夢——
就是在當年嶽星輪住的那個小區裡,向晚卿傍晚去找他時,穿過一排排陳舊的小磚樓。
餘晖慘淡的天地間,她踏着黑灰色的光芒,一路小跑來到了他住的那棟樓前。
透過灰暗的空氣,樓頂上一個身影搖搖欲墜。
她一擡頭,正好看到嶽星輪從六層樓高的地方一躍而下。
向晚卿被驚醒時吓出了一頭的冷汗。
窗外的天還沒亮,她看了眼時間,才淩晨三點多。
她在床上足足做了半個小時,再躺下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了。
向晚卿迷迷登登的,還悲慘得先打車到酒店樓下取回自己的車,到公司時隻好給自己先沖了杯咖啡提醒。
陸博楠打量她兩眼:“怎麼了?這黑眼圈都能當熊貓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向晚卿就滿臉委屈,她半真半假說:“我本來想去見見沈闊陽,談談工作的事,沒想到等了他一個晚上,就換來一句以搶号奪标。害我大半夜才到家,覺都沒睡好。”
發完牢騷,向晚卿作勢趴到了桌子上,蔫蔫地比剛才還提不起精神來。
陸博楠握住她的手,感動得無以為報:“晚卿,你太委屈了,我和我祖宗十八代感謝你為米途所做出的貢獻。”
“那倒也不用。”
陸博楠一哭,向晚卿頓時來了精神:“既然是合作夥伴,我也不能讓你自己沖鋒陷陣,有困難大家一起上。”
末了還是補充一句:“你祖宗十代感謝我一下就行。”
她挺起背脊,對陸博楠微微一笑,兩個人握緊了革命的雙手。
喝了杯咖啡提神。
向晚卿看着昨晚自己辛辛苦苦加來的微信,再苦再累也值了。
她握着手機想,要怎麼向沈闊陽傳遞一下自己對他的好感呢?
向晚卿盯着手機想了半天,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她打開自己的朋友圈,發了一段文字上去——
小棉襖:【剛和歐銳的沈總見過面,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雖然結果我有點出乎意料,但沈總為人溫和又有禮貌,我本來挺緊張的,結果談完整個人都放松了。不管怎樣,還是希望米途能夠繼越來越好,也希望歐銳在沈總的帶領上攀上全新的高峰。】
噼裡啪啦變相把沈亦寒誇了一通,落款處,她打上了一個調皮的表情包。
小棉襖:【忘了說,沈總還是個超級無敵大帥哥,聊天都聊得賞心悅目,感恩遇見,感謝懇談!】
打完字,向晚卿一點發送。
沒過一會兒,朋友圈下面便有一堆的留言。
大多是羨慕她能見到沈闊陽。
尤其是姜承宴,給她發了一個“?”過來。
不過向晚卿隻是得意地笑笑,誰都沒理,繼續投入工作。
歐銳搶号的消息已經放了出來,不用向晚卿說,這會兒大家也是卯足了勁兒幹。
一個程序寫下來用不了多長時間,查找bug比寫的時間還要長。
大家隻能悶頭在電腦上奮戰。
這幾天大家幾乎加班加點,每天都耗到老晚才下班。
做出來的程序先跑了一遍,陸博楠測速,搖頭:“不夠,太慢了。”
“陸哥,時間太短了,沒有捷徑的話,光靠精化程序很難做到。”小貝趴在桌子上哀嚎。
“關鍵是這麼短的時間,重來又不可能。”
“我們做不出來,别人也一定做不出來吧?”
向晚卿和陸博楠搖了搖頭,他們管不了别人,得先管自己。
做為一名程序員,向晚卿深知程序的精化是需要數學邏輯的。
等同于将十個數字排列組合,找到最優算法。
可是現在,時間緊迫,距離搶号還有一天的時間。
現在再推翻了以前的設定重來,根本不可能。
她撐着桌子站起來,身體微微搖晃,頭腦像海浪拍打而來,一下一下沖擊着腦部精神。
大腦嗡嗡直響。
太累了,比高考還累。
還不如和嶽星輪争第一了。
當然,和他争第一更累。
心中那一絲絲的怅然與疲累像無數的蜘蛛網,将她的呼吸都裹挾住。可是心裡還是覺得缺了個點什麼。
空虛又淩亂。
一種極度混亂的心态。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實在不行就放棄吧。
另一個聲音卻在說:為什麼要放棄,讓别人看你笑話嗎?
向晚卿睜開了眼,重新挺起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