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青岩交給你動手，殺了他。”

赤紅霄多年後回想起所有事情的起源時，她依舊會想起青刀門驚變那晚。

那一晚夜風寒冷，四下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刀劍聲、嘶吼聲亂成一片。而與她同為死士的青岩，哪怕已被主人丢棄、身受重傷，卻依舊要死扛在他們面前，入眼慘烈。

青岩厮殺到了最後已無任何還手之力，解決他隻需最後一擊。她的主人趙萬熠在一旁給她下了示意。

最後一劍，需要她來特地完成。

赤紅霄點頭聽從，提起自己手中的佩劍一步步靠近了青岩。她的佩劍在一陣厮殺後遍布血污，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赤紅霄緩步靠近青岩時，趙萬熠陰郁的聲音從身後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青岩，作為死士，你敗就敗在你仍有情感、心存軟肋。如果你沒那麼記挂幼年走失的胞妹，就不會被我安插的底細所算計。

我大哥素來疑心就重，你作為他的死士卻失了他的信任，自然會被他所棄。”

“同樣是一把利刃，赤霄就比你淩厲得多，也從不存在軟肋。”

話音剛落，赤紅霄手起劍落之間，青岩已應聲倒地。他溫熱的鮮血順着她冰冷的劍刃緩緩滴落下來，涼透之後，是幹涸的血污。

刀劍無情，在極短暫的一瞬間，就能把所有的鮮活都變為冰冷。紅霄數不清自己見了多少次這樣的場面。

她做完這一切後回頭靜候着主人的指示，她的主人趙萬熠在掃清了所有的障礙後，并沒有多做停留。

他大擡步地走進了自己兄長——青刀門掌門趙萬驷的屋裡。

那一夜趙萬驷的屋内隻點着幾盞微弱燭火，襯得他的臉陰郁如鬼魅。

他平靜地坐在屋内，冷冷地看着從劍光血影中走來的趙萬熠，低沉開口道；

“二弟，你終于還是來了呀。”

趙萬熠笑而不語，趙萬驷喃喃自語般，在口中念叨着；

“現如今，我手下的能人異士要麼早就歸降于你，要麼已經被你擊殺。這麼些年來在門派内你廣置心腹，在門派外又廣納能人異士。你的羽翼已豐，我攔不住你了。”

“當年要不是父親偏愛你這個嫡長子，若論才幹，我才應該是青刀門的掌門，你擁有的所有東西，本就該是我的。”

趙萬熠的低沉的嗓音下藏着數不盡的暗湧。那暗湧裡是他多年來的不甘和恨意。這些恨意，他們兄弟二人心知肚明。

趙萬驷輕笑起來；“從當上掌門的那一刻起，我就猜到會有這一天。隻是我不甘心，我總抱有希望覺得我可以壓制住你。多年來你我之間勾心鬥角，最後的結局，終究還是我輸了。”

他話音未落，趙萬熠就以極快的身手沖了上去，把佩劍架在了趙萬驷的脖子上。

趙萬驷在短暫的驚愕後旋即冷靜下來。他看向他的眼中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是淡淡說道；

“願賭服輸，成王敗寇。多年來你就等着殺我的那一刻，不如直接動手吧，青刀門以這樣的方式交給了你，父親就算泉下有知，也不會不服。”

“求之不得。”

趙萬熠同樣沒有多做猶豫。手起刀落之間，趙萬驷的喉間隻輕輕地發出了一聲低吟。

他凝結在臉上的表情，在很短的一瞬間盡數消散，再無生機。

跟在趙萬熠身後的赤紅霄吃驚地看着趙萬驷逐漸冰涼的屍體。這一切居然那樣平靜，沒有掙紮，甚至也沒有嘶喊。

她當初參與這一場驚變時，原還想着趙萬驷在大勢已去前，定會有激烈的困獸掙紮。

但她助趙萬熠真撐到成王敗寇的最終結局時，一切都如揚塵般平靜落下了，像煙火激烈燃放後剩下的冰冷餘灰。

赤紅霄幾乎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權力間厮殺和争奪可以是殘忍卻平靜的，平靜到足夠讓她沸騰的心冷卻下來。

如今她的主人終于得償所願了。作為他多年的死士與守衛，赤紅霄替他由衷地歡喜，被觸動到幾乎落淚。

她的那些感動趙萬熠并不在意，在殺死趙萬驷不久之後，一向冷靜少言的趙萬熠在嘴角邊揚起了一抹輕淺的笑意。

他對着趙萬驷冰冷的屍體冷冷地補了句；

“你就安心地去吧，反正今天，婳伊不在。”

在那一晚，赤紅霄又聽見了那個讓她無比恐慌的名字。她如置冰窖，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那一晚青刀門驚變中前掌門的殒命，是門派内多年積攢的暗湧在終隐蔽不住後，摧枯拉朽席卷到岸邊的大震蕩。

前掌門的勢力被全面清洗，他僅剩不多的勢力也作鳥獸而散。

趙萬熠很早就為自己編排好了理由，青刀門内的衆弟子隻會聲稱，是那晚偷襲門派的刺客刺殺了前掌門。而前掌門那裡的防衛安排得又實在不當，守衛還趕不及過去救援，前掌門就已不幸殒命。

此緣由一出，江湖人無人敢有異議。畢竟誰也不敢輕易招惹青刀門，誰也不敢随意與青刀門争鋒。

青刀門在武林門派中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名震江湖。上至掌門，下至弟子皆功夫了得。無習武天分與門派試煉中的失敗者，青刀門一概不留。

正是這般求精不求多的門派要求，加上平常神秘莫測的行為作風，青刀門這幾年在江湖中發展得如日中天。

青刀門的掌門突然被殺，在江湖上既然不算内鬥，那就要尋好外敵。而這外敵很快就被挖了出來，是與青刀門結下秦晉之好的精絕幫。

門派的所有人都在為清算精絕幫而奔忙折騰時，赤紅霄無心留意這些。某天近傍晚的時分，赤紅霄忙裡偷閑，獨自一人去市集上買了幾兩酒與瓜果。

她按照别的弟子指的方位，動身去了埋青嶺。

青刀門位于洛州郊外，附近不知名的荒山野嶺衆多。青刀門為圖便意，就把附近的一座小山嶺喚作埋青嶺。

青刀門所有無父無母的離世弟子都會被安置在那裡，作為死士出身的青岩也是一樣。

等赤紅霄在一片簡陋墓闆中找到青岩的名字時，他的墓闆上隻有寥寥幾字，簡陋不堪。

“我一直以為我們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