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不能阻擋他的野心,他當年也從不會隐藏自己,因此他時常都會因為自己的桀骜不馴吃到苦果。
赤紅霄記得有一次連續幾日都沒在他的書房遇見他,便去四下打聽,才明白趙萬熠被掌門關進了水牢。
起因是因為趙萬熠在與兄長切磋武藝的時候過了頭,傷了大公子,被掌門斥責不懂分寸。他一連被關了幾天,今天才剛放回來。
赤紅霄從沒那樣慌亂過,哪怕當時已經離開煉青嶺兩年,她都沒忘記記憶中在水牢裡那冰冷刺骨的折磨,她都受不了的折磨,身為貴公子的他能受得了嗎。
帶她慌忙趕去趙萬熠的房間時,趙萬熠的房間内空無一人。他趟在床上面色蒼白地看着驚慌失措沖進來的她,嘴角卻有笑意。
“主人!”
赤紅霄跪在他的床邊,看見他蒼白的脖頸見有清晰細小的牙印,吃驚錯愕道:“青刀門内的水牢裡,怎麼也會有水蛇。”
“是了,本來沒有。但我不講分寸傷得他那麼重,他懷恨在心想讓我多吃點苦頭也是自然的。”
“主人……”
“赤霄,你之前最怕進水牢不是嗎?”
赤紅霄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你要記着,這世上最可怕的可不是進暗無天日的水牢,而是之後不能活着報複那些所有你恨的人。”
“主人……”
他話語中的決絕與堅毅讓她一下子丢盔棄甲,她伏跪在他的床邊,似是感動似是欽佩地哭了起來。
從十二歲那年陪伴至今,她随他看盡了門派内的拜高踩低與人情冷暖。她越來越了解他,越來越想靠近他。
他是她世界中主宰一切的神明,就連進水牢受水蛇啃噬都會不形于色,他遠比她強大。多靠近他一分,似乎就能随着他多強大一分。
但她的神明并不隻有堅硬倔強的一面。當她發覺他的内心居然存有柔軟時,她看見他開始在角落裡偷偷注視起那個如詩如畫的少女。
那一年,精絕幫的幫主夫人常借着要與掌門夫人叙舊的名義,帶上她養在閨中剛臨豆蔻之年的女兒沈婳伊,做了青刀門的常客。
赤紅霄從沒有細眼看過沈婳伊的模樣。因為趙萬熠總是站在離她很遠的角落,而她站在他的身後。
她常常隻能遠遠窺見到沈婳伊與趙萬驷仿若畫卷上兩人粗略描繪的小人,拘謹客套地保持着若近若離的距離,不甚清晰。
而趙萬熠每次在她到來的時候隻會在遠處的角落裡偷偷看着她,從來沒有上前去一步過。
青刀門未來的掌門人,精絕幫内唯一的二小姐。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撮合着這一對的婚事。
盡管如此,赤紅霄還是從未理解過他為何不敢上前去,哪怕隻是跟沈婳伊說幾句話。
“婳伊說過,她覺得我看起來很吓人,所以不想靠近我。”
趙萬熠對她說出來的這句理由并不能說服赤紅霄。在她印象裡從未對任何事情放棄淩厲狠絕的他,因為這件事情變得小心謹慎起來,多少不像是平常的他。
當時還年幼稚嫩的她依稀間明白,神明并不隻是無堅不摧、讓人生懼的存在。神明也有柔情,亦有悲喜。而她的主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不再是心中隻有狠絕冷漠的人了。
那一年和煦的春風,在這個少年孤冷的心中吹拂落下了一粒種子。這棵種子在他的心裡肆意蔓延,野蔓瘋長。
是她貪心,她陪伴了他多年後除了想仰望他的強大外,居然還妄想同神明尋求溫情。那些野蔓察覺出了她的妄念,一步步地把她纏繞起來,斥責她貪婪,斥責她不配,讓她窒息。
明明她比誰都清楚,她的主人很早就開始深愛那個如詩如畫、空靈美好的少女了,為何她還生貪妄,還生祈求。身為鷹犬竟然祈求溫情,是她的大忌。
他知道她犯了大忌,看在多年情分上才勉強包容了她。一旦那個女人生命垂危地躺在床上,多年來所有主仆間的情誼與溫暖都可以因此消弭無蹤。
一切都是因為她生貪念,一切隻是因為他在容忍,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情愛的寄挂與羁絆,可能不過都是徒有其表,故作情深……
赤紅霄在一片冰冷之中感到了窒息,再也不敢深想下去,再也不願探究下去。
她仿佛沉溺于冰冷的河水中,一步步被吞沒,直到失去了所有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