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赤紅霄的意識再次恢複時,她的眼睛是被外頭的強光刺痛的。
外頭的陽光那樣亮,把一直困于陰暗裡的她刺得睜不開眼睛,而她的意識也在這份刺痛中清晰起來。
她不知道在水牢裡被關了多少天,想必是趙萬熠終于消了氣想把她放出來了。
看守的弟子進來解開了捆着她手臂的鐵鍊,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隻覺得四肢都已經麻得沒有了知覺。
赤紅霄本以為她出牢門的時候會看見趙萬熠亦或是趙萬熠的手下,他可能還有一些話要交代她,可能是讓她引以為戒,也可能是還有任務需要她完成。
赤紅霄心下一片慘然,但她走出牢門,浸浴在刺目的陽光裡時,她隻看見了一個身着淡青窄袖衣裙的侍女。
那侍女生得高挑纖瘦,膚色并不如嬌養的閨中女子那般白皙,透着股極淺的麥黃色,在陽光下仿佛熠熠生輝。
她的五官并不精緻,細長的雙眼在看見她的時候就彎成了兩條線。她飽滿的朱唇揚起了很大的弧度,看上去顯得有些大大咧咧。
赤紅霄記得那是沈婳伊身邊的侍女。那天沈婳伊中毒受傷後,所有的侍女裡就她着急起來的嗓門喊得最大,哭聲也最響,因此讓人總不那麼容易忘記。
她看見赤紅霄從水牢裡出來,彎起來的眉眼和嘴角就更明顯了。她笑意盈盈地對她說道:
“赤霄姑娘,夫人醒了。她知道姑娘進了水牢,趕緊吩咐我把你接出來,趕快跟我收拾一下去見夫人吧。”
赤紅霄詫異了起來,看守牢房的弟子沒看見掌門的令牌是不會輕易放人的,而掌門的令牌從來不會給後院。她不知道這個侍女究竟使了什麼手段,在沒有掌門令牌的情況下隻擡出夫人的身份就把她放了出來。
她想起自己是因為沈婳伊的重傷才受了牢獄之災,沒想到這一切兜兜轉轉,最終還是由沈婳伊結束了。
赤紅霄在水牢裡泡了幾日後本就身體虛弱,不僅四肢乏力沒有知覺,小腹也一陣絞痛,折騰得她走路的步伐都開始虛浮了起來。
但是她并不習慣叫嚷自己的苦痛,因此并沒有多說一句,隻是面上佯裝無事地跟着那名侍女簡單地回房換了衣裳。
匆匆地整理了一番之後,赤紅霄就跟着那名侍女進了後院。
這次進後院并沒有繞過後花園,那侍女找了近路,徑直帶她去了夫人的卧房。等那侍女推開房門,赤紅霄進屋再次見到床上的沈婳伊時,屋内的人已經少了大半。
被窗框切割的光線探進屋内後雖然微弱,但卻足夠把窗框邊粉塵紛飛舞動的樣子照個清晰。那些粉塵紛飛得如煙如霧,就着屋内幽暗的光,把一切都撥弄得迷離起來,恍若隔世,再也不是前幾日嘈雜紛亂的樣子了。
赤紅霄走近沈婳伊的床邊,低頭行禮道:“夫人。”
她低沉的聲音似乎還是沒能掩蓋住虛弱,因此被沈婳伊輕松地捕捉到了。沈婳伊聽後,趕忙吩咐着:
“碧紋,快搬張凳子來給赤霄姑娘。”
沈婳伊雖聽出了她的虛弱,但開口的同時也同樣暴露了自己的疲憊與乏力。兩個人都經曆了一場磨難,所有的僞裝和周旋似乎都無法再粉飾到臉上了。她們隻能無奈地卸下防備,把自己最虛弱憔悴的一面無力地展露給了對方。
那名領她來了侍女應了一聲,很快就從桌邊搬來了一把木凳。
體力不支的赤紅霄這次沒有客氣,隻能坐上了碧紋放在床邊的木凳。她的身體找到了重力的支托點後放松了下來。她擡眼看着床上的她。
此刻的沈婳伊重傷初愈,散髻素衣,未施粉黛。她原本如明珠那樣光潔的面龐此刻失了光澤,透出種令人憐愛的慘白來,而那雙撩人心魄的清澈雙眸不知為何忽然在此時暗淡了。
她用手帕掩唇咳嗽,丁香骨朵兒般的玲珑薄肩随着她的咳嗽劇烈起伏着。沈婳伊嬌小的身子包裹在錦被裡,那番憔悴怯弱的模樣讓人見了隻生憐愛之意。
赤紅霄瞧見她這番模樣後,心裡忽然七上八下,生出自己也難以解釋的心悸之感。她就連病起來都那樣美,所以才會被人如若珍寶地捧在手心。
誰若傷她一分,他就要用别人百倍的傷痛來嘗。她其實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根本無需他特地解釋。想到這裡,赤紅霄的嘴邊就不自覺地揚起了苦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