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伊看見她頭上的鮮血順着傷口滴落下來,一時間也驚呆了。她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但口中依舊堅定着:
“你自己去翻藥箱上藥!我不會管你了!正月裡大晚上的出門不安全,過了今晚我就走!誰也攔不住我,到了明天我們就分道揚镳,再也不要見了!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真心,你不配!”
沈婳伊說完這番話便哭着躺回了床上。赤紅霄知道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生氣到就連她頭上流着血她也不想管了。她之前連她吃上幾天的糟菜餅都會心疼,而現在她再也不想理會她,口中隻說着要分道揚镳了。
沈婳伊在她頭上劃出的傷口雖然流了血,但是傷口并不算深。這麼淺的小傷,是赤紅霄放往日裡根本都不會在意的程度,更何況眼下她心中痛苦,哪兒還有心思要去給自己治這點小傷。
赤紅霄痛苦地躺在地上,不知何時早已經淚流滿面。所有的語言都可以是刀子,她把自己的心丢給了她,由着沈婳伊一刀接一刀地刺傷了她的心,一刀又一刀……
直到她不需要了,又把她的心丢回來,她厭棄了,不需要了……
赤紅霄隻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又被抛棄了。她的心和她的人都無人在意,她的真心也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被人東塞西放,從沒有人真的在意過。
趙萬熠之前把她的真心挑出來時,也隻是看在留着她有用的份上,勉為其難地收着。他把她的真心斥為累贅與負擔,讓她這樣痛苦卑微。直到沈婳伊出現,願意把她的心當成寶貝放好……
交托真心是世上最冒險的事,一旦放錯了地方就會被人狠狠刺傷。連沈婳伊這樣好的人都要刺傷她,原來她的心生來髒穢,就這樣不被人憐惜……
不,赤紅霄在黑夜中痛苦地搖起了頭。她知道她的真心不被她所需要,是因為她說她的真心與趙萬熠沒有什麼不同。
赤紅霄陷入了迷茫之中,她的人生幾乎是第一次開始思考,她自己是誰,她和趙萬熠又有哪裡相似,哪裡不同……
她作為主人的死士,生來便該是把沒有情感、沒有自我的刀刃。她忍不住和青岩一樣犯了大忌,生而為人,她依舊切斷不淨她的情感。
情感對于死士而言皆是軟肋與負擔,但好在她的這份軟肋是趙萬熠允許的。從沒人需要她這樣的人生出自我,作為鷹犬,所有的事情替主人打算就行了。猜準了主人的心思,才算合格與完美,鷹犬為何要生出自己的主意。
因此她多年來一直都在猜他的心思,直到忘記了她自己。忘記自己所有的同時,仿佛也能忘記痛苦。隻要主人滿意了成功了,他的那些歡愉似乎都能分出一半算為她的功勞,而她的痛苦與那些功勞相比,卑賤不堪,不值一提。
她花了人生近乎一半的時間去揣測他,代入他,直到與他越來越接近,他越來越與她心照不宣,她作為刀刃變得越來越好用。赤紅霄多年來一直為此沾沾自喜,作為刀刃、作為死士,能做到這一步,她有這樣的厲害。
沒人在乎赤紅霄的自我,就如同沒人在乎當初那個阿紅在想什麼。但是沈婳伊不允許,如果她是他,她們之間則是結束。沈婳伊對趙萬熠的恨意會同樣分給她,因為他們那麼像。
可她不想讓她恨,她在她那裡感受到了人生幾乎唯一真摯的情感,怎麼能接受被她所恨。
赤紅霄在地上狠狠敲着自己的頭,似乎想狠狠敲醒自己,問清楚自己。她與趙萬熠,真的是一樣的人嗎?他們不一樣的地方隻有性别與身份不同嗎?
她在腦中反複盤點着從見到沈婳伊開始就有的點點滴滴。她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被她吸引,她對她所有的溫暖,她被她牽動起來的所有情緒,卑微的,忐忑的,憧憬的……
她對她的喜愛真的全來自于趙萬熠的情感嗎?真沒有一絲一毫是自己的嗎?趙萬熠會如同她這樣,卑微着想要去求那麼點糖果,為了成全沈婳伊甚至能允許她做自己不接受的事情嗎?
不可能,不可能,她從來就沒當面見過趙萬熠熱忱地愛過誰,他在愛人面前是什麼樣的姿态本就是很私密的事情,哪怕是她也未曾親眼見到。
既然未曾親眼見到,她不相信,他所有的舉動都能跟她一個樣。赤紅霄隻覺得自己的内心異常割裂痛苦,從來沒有人想讓她為自己考慮,但是沈婳伊需要。
如果赤紅霄不是自己,如果她永遠隻是個分身,那這份情感她将永遠也握不住。
她的真心在最外層似乎裂了道縫,破出了一個殼。她努力地把那層殼剝開,一步步往裡探索,一步步求問。一步一步,甚至問到了還沒跟在趙萬熠身邊時,那個躲在心裡最角落的阿紅。
那個被抛棄的阿紅,那個一身污垢,缺衣少食卻倔強惹人厭的阿紅。
她幾乎都忘記了她還在她的心裡,她的心中最裡層就隻剩下這個童年時期的本我,赤紅霄隻能去問着她:趙萬熠和沈婳伊如果都在你眼前,你要選誰。
阿紅,你喜歡的人會是誰?你喜歡男子還是女子?你想要被誰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