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醫館午間休息的時候。王好好見赤紅霄沒有言語,也起了進一步與她攀談的念頭,她直接坐在桌旁,對着赤紅霄說道:
“你們這些風月場上的人總是這想不開那想不開的。你主人愛沈姑娘,那沈姑娘愛誰,她愛你還是愛他?”
王好好的這個問題過于直白,把赤紅霄噎得一句話也沒答上來。
“你之前說沈姑娘跟在你身邊受了許多苦,所以你曾經的主人才要埋怨你虧待她。既然是吃了苦,那她中途有想過回去嗎?”
赤紅霄輕輕搖了搖頭,王好好繼續說道:“她沒想過要回去,還不能表明她的态度嗎?她心裡裝着你,所以哪怕吃苦了也要跟你在一起。
你那個主人給她再好的日子,也不是她想要的。她自己都不介意這些,你又何苦呢?”
“她不介意這些,但我介意這些!”
赤紅霄被戳中軟肋,一時間傷情難止:
“我介意……我介意她跟在我身邊過不了好日子,我介意她吃苦。她跟在我身邊的這些日子,人都憔悴了不知道多少,每次看見她,我都隻能覺得自己無用,是我沒用……”
王好好歎了口氣:
“你是女人,又不是男人。為何好端端說起男人一樣的話來。女子獨自在外安身立命本就不易,你們兩個一樣吃着苦,彼此多分擔一些不就好了,何必這樣……”
“可在我心裡,這事兒不分男人女人……”赤紅霄擦去眼角淚水。
“不管我是男人也好、還是女人也好。我隻希望是我自己能多分擔一些,如果我足夠有本事,我所愛的人就不用吃苦受累。我甯願那些苦都是我吃,我也舍不得讓她吃苦……”
“所以呢,你打算放棄了?你覺得讓她回去才是最好的,所以甯願自己哭成這樣也無所謂?”
王好好很是無奈地看着她:“所以說你們這些風月場上的人一個個好像都是呆子,時常做一廂情願的事。”
“你以為你這樣的念頭是真為沈姑娘好?你隻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場上替她想當然,根本也沒在乎過她的意願。你就算真這樣考慮了,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你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可不是真為了沈姑娘。”
赤紅霄隻感覺自己喉嚨裡噎了東西,被憋得委實難受。
王好好說話向來不客氣,一番言語下來,她隻覺得自己心裡那些哀傷柔軟的情思全被她打成了亂麻,糾葛難纏。
“你别以為在情愛之中,把自己卑微到塵埃裡去替對方想,就能算得上是什麼光偉正确。沈姑娘若真把你放在心上,你這樣忽略你自己的意願,豈不是等同于也把她的意願給丢棄了。
你們相愛一場,你舍得這樣忽略她的感受?”
“再者說了,如果你覺得離開她反而更難受,隻是為了自己的心想要再找她又如何。我們女子獨自在外掙紮生存本就不易,以自己的感受為重,多為自己考慮考慮,難道是什麼罪孽嗎?”
赤紅霄正在無措之時,王好好就又往她心裡砸下了一堆話,把她心裡的亂麻給理清了。
“好好,我之前可真沒看出來,你能講這麼一番大道理,簡直活像是風月場上給人出謀劃策的軍師。你模樣生得又不差,怎麼會沒去風月場走過呢?”
王好好沒想到她話鋒一轉下居然把話頭轉到了自己身上,隻是幽幽歎氣:“你難道不知道,軍師的主意再多也是不能上戰場的,一上了戰場必會死嗎?”
赤紅霄扭過頭看着她。她方才還定言風月場上的人皆是呆子,但自己又仿佛跟露怯了一樣不願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好好雖是風月場外看得最清的旁觀者,可自己心裡估計也知道。人隻要一旦入了風月場上的局,便會理智全丢,糾纏癡怨。
赤紅霄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好笑,沒頭沒腦地對王好好抛了一句:
“無妨,你要是哪日入了風月場,我和杜仲他們一樣會幫你出謀劃策的。你歲數也不小了,談場情愛也無妨,昨日聽杜仲講的那個安小王爺,也不知他是……”
“紅糖水都要涼了,快起來喝吧。”王好好冷不丁地打斷了她,起身便想要離去。
她這樣子很是蹊跷,赤紅霄心裡竊笑的同時也開口道:“好好,這陣子謝謝你。”
“無需謝我,于我來說我隻是收了個不求報酬的幫手而已。書上總說,人悲傷難抑的時候,讓自己忙起來反而會好些。隻不過我這兒的事兒遲早也會忙完的,到時候你要何去何從,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了。”
房間内随即安靜了下來。
赤紅霄看着摟在懷中的沈婳伊的衣物,她用自己那一廂情願的理智一直壓抑着自己的心,可她的心哪怕被下了要斷念放手的禁令,也仍是不可自控地在一遍遍地想她。
她聽見自己的心在哭嚎與呐喊,它不要什麼理智與應當,隻想要溫暖與幸福。她想讓沈婳伊在她身邊,明明這份願望才是她最真實的期盼,她卻還要給自己找借口。
沈婳伊早就對她說過自己的心在她身上,為何自己一遭受變故就忘了。如若她愛她,想必她的心也跟她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