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顧席實從未想過戀愛或組建家庭。他的人生充斥着死亡與血腥,過去十年裡,他早已習慣了戰鬥與無處不在的危險。那些邪神教會與異種總是潛伏在暗處,伺機尋找他的破綻,企圖置他于死地。
他不是神,無法拯救每一個人——更何況那些邪神滿腦子都是毀滅與破壞。
他隻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然而,某種熾熱的情感來得太過迅猛,幾乎燒盡了他的理智。
或許是那天的陽光太過耀眼;或許是完成任務後,看着同伴們紛紛接起家人朋友的電話,熱鬧地聊着天,而他獨自靠在牆邊,透過玻璃窗,恰好瞥見了對面同樣獨自吃着火鍋的青年;又或許……
是連火鍋味都無法徹底壓下的滿是血腥味的空氣裡,視野裡突然映入了像是被切割進他世界的獨立畫面——牛舌在烤盤上滋滋作響,酒瓶折射的碎光落在那人睫毛上,連沾到辣椒粉的唇角都顯得鮮活。
總之,一切都顯得那麼巧合,又順理成章。
于是,他做出了二十年來最瘋狂的決定。
他選擇隐瞞自己監管局的身份,以普通上班族的身份接近那位青年。
“一個人?”
他故作鎮定地走向青年,在對方略帶驚訝的目光中搭讪——他知道自己表情僵硬,心跳如鼓。
他也知道青年察覺到了他的緊張,卻依舊寬容而友善地回應了他。
“是的,一個人。你那邊是團建嗎?”青年笑着看向顧席實身後那群“群魔亂舞”的隊員——他們剛解決任務目标,制服上還沾着血迹,匆忙換了衣服,便來附近的火鍋店聚餐。
“是的,”顧席實面不改色地應道,“公司剛談成一筆大合作,所以來慶祝。”
“看起來很熱鬧。”
“或許吧。”顧席實對上青年的眼睛,“但他們似乎不需要領導坐在那邊,所以——”
他的話突然頓住了,局促感如潮水般湧來。他感覺自己像個騙子,正欺騙着對方的信任。
然而,
青年笑了,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朦胧不清,連着聲音都帶有微風般的輕柔,“那正好,我的朋友們鴿了我的聚餐邀請。現在,我邀請你——這位不知名的先生,能陪我吃頓飯嗎?”
顧席實的心髒撲通亂跳,“當然可以。”
他本就是為此而來。
始于一見鐘情……
與欺騙。
*
楚風眠給自己的路人劇本打了個“A+”。
普通的路人生活,普通的和戀人吃飯逛街和約會,普通的路過世界上所有的危險事件——中規中矩,毫無差錯。
至于昨晚跑去幫某個神秘黑袍人“教育”異教徒的事?那是誰?不認識。
總之,為了小男朋友口中的第一個月相識紀念日,他們重新回到了初遇的那家火鍋店,順其自然地聊起了那一天。
“當時你走過來的模樣就像個傻大個,”楚風眠用筷子從鴛鴦鍋的辣鍋裡夾起一片毛肚,熱氣蒸騰間,對面的顧席實被嗆得咳嗽了兩聲,“幹巴巴的,渾身僵硬,像第一次搭讪的青澀小男孩。”
顧席實皺了皺眉,端起冰水喝了一口,試圖壓下喉嚨裡的灼燒感:“可你當時表現得很熟練。”他頓了頓,語氣裡帶着一絲譴責,“而我是後來才知道你是故意裝出來的。”
“我當時可緊張了!”楚風眠誇張地聳了聳肩,又從火鍋裡撈起一片肉,用生菜包住,沾了點小料,夾到顧席實嘴邊,“畢竟一個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家夥走過來,正常的第一反應都是——我是不是哪惹到他了?”
顧席實盯着那片裹滿辣椒油的肉,猶豫了一秒,還是張嘴咬了下去。
楚風眠笑眯眯地看着他,直到對方艱難地咽下去,才繼續說:“然後我才發現你隻是單純在搭讪。天,還硬生生壓住自己受不了一點辣的口味,陪我全程吃完了辣鍋。感恩。”
顧席實的耳尖微微泛紅,低頭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白菜:“我以為你喜歡吃辣。”
“我是喜歡啊,”楚風眠托着下巴,眼裡帶着狡黠的光,“但我也喜歡看你為了遷就我,硬着頭皮吃辣的樣子。特别可愛。”
顧席實沒接話,隻是默默把碗裡的白菜夾到清湯鍋裡又涮了涮。
楚風眠看着他一本正經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你知道嗎?那天你走過來的樣子,簡直像在執行什麼高危任務。眼神嚴肅得像是要去拆彈,結果開口就是一句‘一個人?’——我當時差點笑場。”
“我以為我表現得很自然。”顧席實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懊惱——當然,得除去表情管理,他習慣冷臉示人,所以偶爾過于緊張的時候,難免會有一些僵硬,但這一點他是不會承認的。
“自然?”楚風眠挑眉,非常明顯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你當時的表情僵硬得像被凍住了,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要不是我善良,早就把你當成什麼可疑分子報警了。”
顧席實抿了抿唇,似乎想反駁,但最終隻是低聲說:“我隻是……不太擅長這種事。”
“不擅長搭讪?”楚風眠故意拖長了語調,“還是不擅長談戀愛?”
顧席實沒回答,隻是低頭盯着碗裡的白菜,仿佛那是什麼需要全神貫注研究的機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