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舊回房時，侍女已經給謝渁上好了藥，漆黑的屋子裡，隻有他平穩的呼吸聲，他本來不想打擾他睡覺，就沒有繼續點亮燭火，誰知道關門的動靜，還是驚醒了謝渁。

“餘舊，你回來了？”

“嗯。”

既然醒了，餘舊的動作也就如常了，黑暗中，謝渁看他躺在了屏風後的床榻上後，有些興奮的問道：“餘舊，你跟着燕大人多久了？”

躺下的餘舊身體一僵，眸子裡帶着審視，他沉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舒緩受傷的肩膀，謝渁也不敢動做的太大，生怕扯着疼，他微微的側過身，解釋道：“也沒什麼，就是挺羨慕你的。”

這話倒是讓餘舊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都懷疑今天的弓弩是真的射進了謝渁的腦子裡：“你有病嗎？”

“啧，兄弟，你這話說的就不好聽了。”謝渁皺眉，又繼續道，“其實不瞞你說，我從小就喜歡那些個江湖大俠，願意從軍，也是想着我一身武藝，可以為國盡忠，所以，我入了白家軍。”

餘舊不說話，就聽着他一聲聲的自我訴說。

“我娘說我是一身的反骨，嘴巴硬，骨頭也硬，腦子更是硬的像個石頭，我從小到大誰都不服，隻服能打得過我的人，今日燕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是沒齒難忘，我知道這個世道光有一身武藝是不夠的，所以我從不奢求達官顯貴，功成名就，我的抱負不高，縱使做個為他人賣命的，我也希望這個人是個英雄好漢。”

這聲英雄好漢倒是驚了餘舊一下，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問了出來：“你是說……我家大人？”

“是。”

餘舊破天荒的笑了一聲，他雖然是燕熹唯一的貼身侍衛，可是跟了他這麼久，從來沒有人用英雄好漢來形容他，謝渁是第一個，這麼想來，謝渁和尤辜雪真是同一種人。

隻有這兩個人會把燕熹當成一個可以相處的人。

似乎不滿自己的英雄被人嘲笑，謝渁有些不悅：“你笑什麼？燕大人武功好，一表人才，運籌帷幄，救我于危難間，還擔不起英雄好漢嗎？”

餘舊一語戳穿他的美妙幻想：“大人救你，是因為四小姐要救你。”

沒想到謝渁滿不在乎。

“這有什麼？總歸是救了的，小姐待我不薄，就算燕大人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救我，我也受了這個恩，非要想那麼多做什麼？我以前隻覺得白三公子是個值得敬佩的好人，現在倒覺得，燕大人才是這人中龍鳳，文武雙全，我謝渁，服了！”

餘舊聲音裡的笑意還沒有完全的褪去，他輕笑一聲：“你倒是簡單。”

想着巫鳴谷裡所見的一切，謝渁愉快的聲音逐漸下沉。

“況且，燕大人為了那些枉死的将士讨回了公道，他就是個好官。”謝渁的床榻對着窗棂的方向，自黑夜裡看向躍進來的白月光，他又笃定的說了一句，“他是個英雄。”

餘舊盯着漆黑的屋頂，思緒萬千，繼而緩緩的勾起唇角，聲音沙啞的回了一句：“是，他是個英雄。”

——

禦史中丞葉昌接手了六公主的案件後，一點沒有進展，他在禦史台的值房裡一連待了好幾天，累的無法思考，便想回府歇息。

哪知道半路上就有衙役過來禀告，說周伯嶼在獄中瘋了一樣，像是一匹發情期的馬兒，看着還挺駭人的。

周嘯風收到了消息，大半夜火急火燎的趕了過去，一進去，就看見關押他兒子的那間牢房，被人用帷幔給圍了起來，裡面還傳了出來令人羞恥的聲音。

聽動靜，似乎不止一個女子在其中。

不用看也知道，這裡面的場景，是何等的慘不忍睹。

葉昌坐在外面，臉色鐵青，太醫在一邊靜候，似乎是見多了這種場景，面色倒也未見多尴尬，隻是這氛圍确實有些怪，而地上還跪着他們周家的家丁，周嘯風認了出來，這些人全是周伯嶼院子裡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

葉昌不願意言語，像是覺得多說幾句，就嫌髒一樣，太醫便主動的回話。

“将軍，下官也是被傳過來的，先前給小世子診斷，并未察覺他被下毒了，而今一看才知道，那不是毒，是歡情一類的蠱。”

周嘯風身經百戰，對這些毒蠱一類的事情，根本是一竅不通，他隻知道自己的兒子，現在像是個怪物，牢房裡穢亂的喘息聲像是耳光一樣，抽在他的臉上，偏他還不能阻止，焦急的怒喝：“把話說清楚！”

太醫被吼的渾身一抖，他看了一眼葉昌，見他不反對，接着道：“這蠱不是毒，卻勝似毒，小世子中的這種蠱類似于春藥，隻是尋常的春藥過了藥效也就結束了，但是這蠱蟲不一樣，它是活物埋在小世子的體内，一旦蠱毒發作，不行事，便會引得蠱蟲啃食内髒，直至死亡。”

也就是說，他的兒子會淪為一個欲魔，一個離了女人就無法活的廢物。

周嘯風的一口氣上不來，他的臉色漲紅，目眦欲裂，腳步踉跄，顯然被氣得不輕，怎麼他好好的兒子，會成這樣？

太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周嘯風一把攥住衣襟，提了起來，他怒吼：“是誰幹的？是誰對我兒下這樣的毒手？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