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陵川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身型魁梧,眉宇之間卻有一絲的書卷氣,迎接燕熹他們入城時,沒有縣令那樣的狗腿,铠甲着身,英勇與傲氣并存,尤辜雪也看得出來,這便是燕熹所說的,世家睥睨一切的姿态。
尤辜雪扶着受傷的謝渁,柳陵川是出城門迎接的,燕熹在她的身後,黑眸落在她攬着謝渁腰部的手,對一個侍衛噓寒問暖的,讓他略感厭惡。
恰好這時柳陵川向他過來,他便借此機會快步過去,肩膀好死不死的非要撞一下扶人的尤辜雪,使得她的腳步不穩,險些跌倒,擡頭欲罵人時,那罪魁禍手正在與柳陵川攀談,倒叫她張不開口。
謝渁看見了她的手,本來就沒好,現在被缰繩磨得,傷口又裂開了。
“小姐,你的手……”
尤辜雪笑笑,并不在意:“無礙,等會回去找個大夫上個藥就好。”
餘舊走到她的身邊,架起謝渁的另一隻胳膊,道:“四小姐,我帶他回去療傷。”
謝渁畢竟人高馬大的,她一個人也扶不動,尤辜雪就不再推辭,待二人走遠後,她轉身又往身後看去。
夜晚的風有些冷,白天在巫鳴谷的那些百姓已經回來了,她大概數了數,一個也不少。
這麼說來,雖然燕熹一早就讓侍衛在巫鳴谷附近隐蔽伏擊,可他們帶來的侍衛在停雲驿就已經死了一批了,剩下的不過三十幾人,如何能與周嘯風派來的百位刺客相比?
在一個瞥眼間,她看見回來的一個侍衛與前方的餘舊碰面後,下意識的颔首,那是一種對待領袖的神情,在那個侍衛轉身的一瞬間,尤辜雪的眸子瞬間定住了。
她要是沒看錯,那個侍衛的腰間埋着一塊玉牌,露出的一角告訴着尤辜雪,這是上次伏擊周赢時,見過的鬼面玉牌,也就是說,剩下的侍衛,全部都是半步多的人!
所以,在停雲驿死的那些侍衛,才是真正的侍衛,眼下這些人,都是燕熹自己的勢力。
尤辜雪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向不遠處的燕熹,他與柳陵川攀談時,仍舊是那一副捉摸不透的死樣子,可是平靜的面容下,他卻不知不覺就謀劃好了一切。
系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恭喜您,黑化值-1000】
尤辜雪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笑了,燕熹今日所有的謀劃,是在活人的基礎上去做的,說實話,最後的時刻,她是真的沒有想過他會出現幫她救人。
談話的間隙,燕熹的目光不經意的掃向身後的尤辜雪,就瞧見那人垂首望着自己的爛手心傻笑,不由得鄙夷了一下,怕不是真的吓傻了。
柳陵川領着燕熹和尤辜雪進城,本意想好好的答謝,設了個宴席,但是尤辜雪手上有傷,不便參與,也就沒有赴宴,先去處理受傷的手去了。
都護府處于鬧市中,柳陵川領着燕熹進去的時候,側邊的空地上傳來呼呼的聲音,他定睛看去,是王順平被打軍棍。他
褪去了褲子,身下被打的鮮血模糊,王順平的嘴巴裡咬着布帛,汗水淋漓,哼都哼不出一聲來,如此“忙碌”,還抽出空來剜他一眼。
柳陵川對燕熹做了個請的動作,踏入正殿的時候,似是不經意的提起一般:“燕大人也莫見怪,這守将誤把尤大人當作敵人,險些害了朝廷命官,不懲戒一下,如何寬慰尤大人?”
對于他這種負荊請罪的舉動,燕熹隻是輕笑一下,并不順着他的話題下去,隻是意味深長的誇了一句:“柳都護也是個聰明人。”
柳陵川看向他的眼神,耐人尋味,也誇了一句:“你我二人,旗鼓相當。”
都護府的宴席隻有他們兩個人,等侍女擺好酒食後,柳陵川才緩緩的開口:“據我所知,燕大人在朝,雖與右相頗為親近,卻并無過多的交集,燕大人無黨羽,與周家作對是真的滿腔熱血,還是單純的魯莽?”
看着侍女将酒滿杯,燕熹擡眸看向他:“魯莽?柳都護,此次出行蒼岩關,是陛下的旨意,您是說陛下魯莽嗎?”
柳陵川喝酒的動作一頓,原先隻覺得這個人隻是憑借着科考才得以上位,無根基,不過是個小人物,可如今看來,恐怕不是。
最起碼,這張嘴就很能言善辯。
空氣一時間陷入冰點,侍女們在一邊服侍,卻大氣都不敢出,良久後,柳陵川哈哈大笑。
“燕大人,既如此,你我也不必在這裡打啞謎了,我柳家雖與周家交好,可眼下庚禹城的消息我也不是聾子,樹倒猢狲散,我隻是做了個聰明人該做的決定。”
皇帝要滅周家的事情是所有人都看的出來的,柳家有他在外一直看護着邊關,倒也過的平淡,這份苦差事還是周嘯風走的時候留下來的,當時他的祖父告誡他,周家現在樹大招風,不要他着急回來。
當時還覺得祖父多慮了,現在看來,他老人家是真的高瞻遠矚。
“都護大人英明。”
燕熹的話,說的是誇贊,卻聽不出來多少的真情實意在裡面。
柳陵川仰頭飲下一口酒後,細細的打量着下方的燕熹。
此人容貌俊美,氣質沉穩,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暗地裡波濤洶湧,他在這邊關待久了,倒是真不知道,庚禹城裡風水明明清風細雨的,怎能養出這樣一隻野獸。
“哪裡有燕大人英明?”
柳陵川伸手攬過倒酒的侍女,大掌遊走于美人的腰肢,可眸光之中并未情動。
“周嘯風的本意是要秘密将你二人斬殺,可你倒好,用銀錢作為蠱惑,把我城中百姓盡數引導巫鳴谷,将巫鳴谷一事,鬧的滿城皆知,若真要滅口,我這都護府,守的豈不是一座死城?”
他剛來蒼岩關的時候,柳陵川壓根沒把他當回事,直到他用錢将全城的百姓都引了出去,以幫助朝廷命官的名義用人,他們又豈能不放行?
巫鳴谷的秘密在蒼岩關遊走,不多時便散開了,周嘯風若還想封鎖消息,就隻能屠城了。
而燕熹的這一舉動,也逼着柳陵川這個大都護選隊伍站,否則,他又如何能管住一城人的嘴巴?
到時候消息出來,再讓燕熹和尤辜雪死在了蒼岩關,豈不是也變成了柳家與周家同流合污了?
燕熹笑而不語,低沉的黑眸裡,柳陵川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