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朝後的第三天,右相崔仲儒也緊随其後,在百姓的期待中,太子拿到了周家私買隕鐵的證據,并且将涉案的掌冶署令等一幹人,全部帶回了庚禹城,等候發落。
而右相這一去,卻沒有什麼太大的收獲,貪污恤賞銀的官員,官職不高,讓他當場就給辦了,都用不着帶回皇城,崔仲儒是鮮少的被氣到了,那些人怎麼打都不招。
庚禹城的百姓們等到的是這個結果,大失所望,卻也意識到還有出行巫鳴谷的禦史大人沒有回來,正在期待時,聽聞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周老将軍周嘯風,脫下铠甲,手舉虎符,跪于大殿之外。
晨曦微熱,可也是夏季,不多時便炙烤的人受不了,白色的踏跺上,汗水一滴滴的落下,周嘯風跪在朝陽之下,滿身素裝,頭發灰白,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枯黃的手,努力的向上擡舉着虎符,文武百官皆在周圍,看着他一人獨跪,雄厚的聲音此刻卻顫抖着:“陛下!老臣有罪,老臣認罪!”
一切都結束了。
屬于周家的時代也結束了。
巫鳴谷的屍體被挖了出來,蒼岩關裡人盡皆知,那些屍骨會被燕熹一個不差的送回皇城,就算要滅口,也已經來不及了。
周家現在是人人喊打的時候,百姓們已經民怨沸騰,像他們這種過街老鼠一般的存在,根本不要肖想什麼起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順的,半路上就會被人打散,更不要說他的兵,因為他的區别對待,軍心不齊。
倒不如借此機會,用兵權,換取周家一條活路,隻要活着,就不怕沒有機會。
風有川從殿中走出,明黃色的龍袍處于朝陽之中,站在整個皇宮的中央,他才是這世間最中心的位置。
太子立于他的身側,出去一趟,他似乎有些瘦了,也黑了一點,但是眉宇之間,平添了不少的英氣和穩重。
父子倆站在一起,宛如這渾濁世間裡唯一的光,處于臣子之下的風靈兕見狀,甚是不悅,卻也說不得什麼,風靈均畢竟是太子。
風有川看向下方的周嘯風,冰冷的眸子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随和,他也不說話,身邊的太監一揮手,就有幾個侍衛擡着足足十張案桌,在周嘯風的面前一字排開,上面一本本的全是折子。
不,确切的說,是萬民書,這些都是各地的百姓上書,被右相收集上來,求皇帝賜死周家的折子。
厚厚的,快堆成了山。
周嘯風的手心裡冒得全是冷汗,明明是夏季,可他渾身的血液全部凍結了。
今日的談判,難。
“仲元。”風有川再次喚起了他的字,這一次聽來,卻不如往日那般的親昵,“你私設賭場與青樓,所賺取的錢财用來養你周家的兵馬,借着官職之便,肆意買賣隕鐵礦,藐視大雎律法,恤賞銀一案,并沒有證據證明與你周家有關,也就不提了,但巫鳴谷裡,埋着我大雎三千将士的屍骨,抹去他們的戰功,殘害我大雎将士,這件事,你可認?”
如此聽來,那燕熹雖然人沒有回來,可是消息先傳了回來。
他沒辦法不認,那三千人不是都被燒死了,可是他當時所剩的兵力不多,做不到再次焚燒這麼多人,隻能全給埋了,這件事,但凡找個經驗足一點的仵作,都能查出來。
“是老臣之罪。”周嘯風咬牙承認,卻又緊接着擡頭,再次高舉虎符,“可是陛下,我周家世代為國,從前朝到如今,都是嘔心瀝血,如今更是子嗣單薄,老臣願上交兵權,求陛下憐憫,放過我周家七百五十一口人……”
“你早就該上交兵權了!”風有川怒喝,氣的又咳了幾聲,才道,“周嘯風!朕念你為我大雎鞠躬盡瘁,一直對你過于忍讓,你從邊關回來後有三年的時間了,這三年,你當真有上交兵權的打算嗎?”
他當然沒有這個打算,兵權在手,誰敢不從他?
周嘯風知道今天的談判會很難,可是他必須要為他的家族求的一線生機,這個生機不可以硬搶,但是,他一定要逼,逼得皇帝必須同意。
“陛下,上交兵權一事,是老臣自願的,老臣在外征戰數年,大雎的各個地方,都是老臣的部下,他們會看着老臣将虎符歸還陛下。”
這話威脅的意思很明顯,分明是在告訴皇帝,戍邊的将士有他的心腹,皇帝若是不答應,主将被殺,也得防着邊關的人會叛變,周家死事小,可是國家動蕩事大。
殿前的文武百官皆因他的話,而倒吸一口冷氣。
而他的話,似乎點醒了風有川,他的眼眸掃過在場的百官,面上逐漸的凝重,威嚴的聲音響起:“諸位愛卿,可有其他的意見?”
良久,就有一個文官上前道:“陛下,大将軍半輩子都在為國而戰,在戍邊将士的心中,地位崇高,若是随意殺之,确實不妥。”
有他一人出來說話,第二人也壯大了膽子,開始勸皇帝接受了周嘯風的談判條件。
漸漸的第三人,第四人,最後,幾乎半數的官員都下跪,求他收了兵權後,饒了周家,風有川眯起眸子,細細的打量着每一個人。
這些人裡有一部分,居然是他舉行的科考裡考上來的。
也有人不同意,說周嘯風所犯之罪,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了,若是饒恕,恐怕民怨難以平息。
周嘯風卻毫不畏懼,他也放下了舉着虎符的手。
“本将軍自然認罪,陛下怎麼處罰本将軍都認,隻是這些事從頭到尾,都是本将軍一人所為不想牽連無辜,本将軍何錯之有?”
那人被質問的氣結,一下子沒有回答上來,隻能看向皇帝,風有川擡手止住了他的聲音,繼而道:“好,朕準了。”
此話一出,滿殿震驚,都覺得皇帝這個舉動有些過于魯莽,可有人也認同,畢竟如果邊關的人動亂起來,國家動蕩,又是勞民傷财的浩劫,皇帝也是為了顧全大局。
白家老爺子白正宏與尤旬相視一眼,皆不言語,周嘯風自願獻出虎符的事情,從頭到尾,林言璋都是一言不發的,不知道是為了斷絕關系,還是要借助林家,往後有翻盤的機會?
聖旨已下,百姓們縱使覺得心中有不快,可畢竟是陛下的裁決,也無人敢置喙,等尤辜雪和燕熹回都城,已經是三日後要流放周家的消息。
他們将運送回來的屍骨由家屬認領,無人認領的,便由國庫出錢厚葬,恤賞銀也從周家被抄家的錢糧中劃了出來,送往了家屬的手裡,真金白銀的到了手裡,那些讨要恤賞銀讨了幾年的百姓,皆泣不成聲。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皇帝在臨行前,給周家的人都賞了一杯踐行酒,周家有些人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動,一杯酒喝的嗆,混着淚水咽下,而圍觀的百姓則是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