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香榭。
餘舊收到了盯着尤辜雪的那幫人傳來的消息,說完後,燕熹的臉色已經陰沉的無法用言語形容。
“他為什麼還會在那?”
知道他指的這個人是那個老乞丐,餘舊解釋道:“乞阿伯早些年是不在那的,一直在附近遊蕩,隻是這兩年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才回到了這裡。”
乞阿伯隻是個外号,母親當年給他施舍吃食的時候,也問過他的真名,可是他不願提透露。
本以為尤辜雪查這個老槐村的事情,還得需要幾天,結果好死不死的就遇到了這個多年不見的人,也讓她知道了全部,那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他都說了?”
餘舊點頭,又說出了一個更加令人驚愕的消息:“今早半步多的人去查看消息的時候發現,乞阿伯死了,暴斃。”
燕熹的神情一頓,對于這個當年袖手旁觀的人會死,面上更多的是錯愕,随即又低下眼簾:“葬了吧。”
到底是那個時候,唯一幫過他的人。
“是。”餘舊正欲出門,可又想起來了什麼,有些不确定的問道,“那……四小姐那裡……”
燕熹的面色一凜,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節:“殺。”
餘舊的身形一僵,似乎對他下的這個命令有些不願意執行,他待了很久也沒有動身,燕熹側目,眸中彌漫着危險的神色:“怎麼?你要忤逆我?”
“餘舊不敢,隻是東家……四小姐的事……您不多斟酌一下嗎?”
燕熹握在手中的杯子被捏成了碎片:“你再多說一句,就給她陪葬。”
餘舊不再勸說,他總覺得燕熹這次的命令,下的有些倉促,他以往的任何決策,都下的十分的冷靜,可是這次卻格外的魯莽,與其說是心狠,不如說是真的被氣到了。
聽着餘舊關門的聲音,燕熹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川流不息的街道,輕聲道:“尤辜雪,我早和你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
餘舊接了這個殺尤辜雪的任務後,就一連消失了七天,而尤辜雪也告了七天的假,雖然他從前會有這種任務難辦,耗費時間和精力的時候,可是一個尤辜雪,她身上是鑲了鐵甲,還是說殺不死,廢了這麼多的功夫也沒有傳出來她死的消息。
終于在第七天的傍晚,餘舊回到了燕府,燕熹自公務裡擡頭看他,譏諷道:“這是屠了個龍回來?”
餘舊沒有直接的回答他的話,而後一掀衣角,跪了下來。
“東家,我沒有殺四小姐。”
燕熹翻書的手僵住了,他坐直身子,凜冽的目光猶如刀子一般,剮在餘舊的臉上。
“你知道忤逆我,會有什麼後果嗎?”
餘舊颔首:“知道。”
燕熹的雙手搭在身前,神情冷漠:“理由。”
“怕東家後悔。”
“……”
殺了尤辜雪他會後悔?
燕熹嗤笑一聲:“這麼有主見?要不這東家換你來做?”
“不敢。”餘舊微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直視燕熹的眼睛,“東家,四小姐真的沒有騙你的意思。”
餘舊從來不會違背他的命令,這是第一次,他也想知道這個尤辜雪到底有什麼樣的本事,可以讓餘舊對她不忍下手。
黃昏之際,夕陽灑滿了那個記憶中的貧瘠之地,他從死士營裡第一次出來探望他的母親時,見到的,就是連灰都不存在的一幕,自那以後,這個地方他就再也沒有來過。
老槐村因為那驚悚的傳聞,來的人也少,久而久之,這個當初埋葬他母親的山頭,變得雜草叢生,可是此刻,它卻被人打理了一番,那個滿是雜草的山坡上,被種滿了白色的小雛菊,風一吹,搖曳生姿。
乞阿伯告訴尤辜雪,燕熹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埋葬他的母親,是因為這裡一到暖季氣候,會開一大片的雛菊花,都是野生的非常好看,而且因為這邊的氣候偏暖,雛菊的花期也會非常的長。
而黎書禾從被趕出林府後,便鐘愛老槐村後的這一片野生雛菊。
不需要打理,也可以活得漂亮。
但是被荒廢後,連一朵雛菊也沒有開過了。
餘舊見到尤辜雪的時候,她正花錢招攬了一大批的附近的村民,請他們幫忙移植雛菊,忙活了很多天。
名貴的雛菊花也有,可是尤辜雪并沒有從庚禹城的花匠手中買,而是用錢請村民在周圍搜羅野生雛菊,并一株株的移植過來,工程量不算小,餘舊奉命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他沒有上前打擾,而是躲在樹後,靜靜地看着他們勞作。
燕熹的這個秘密,他知道,他進入半步多時,燕熹是以此來交換的秘密,用自己的肮髒不堪的過去,交換了周家巫鳴谷的秘密。
他也問過他,為何這麼相信自己,而燕熹告訴他,因為他們有着同樣的身份。
餘舊沒有聽懂,燕熹挑明了回答:“我們是來這個世間讨債的。”
有個村民實在是看不懂尤辜雪的操作,便問道:“四小姐,這東西是野的,又不值錢,你弄它做什麼?”
尤辜雪自制了一個草帽,在花叢堆裡擡頭:“野生的才有勁。”
農民不懂:“什麼勁?”
尤辜雪髒兮兮的手,捧着掌心那一朵嬌小的花,微笑道:“破土而出的勁,這是那些溫室裡養出的花所沒有的。”
話及此處,尤辜雪的聲音變得既輕又沉:“這也是我能給他的,最特殊的禮物。”
燕熹凝望着眼前的這一大片雛菊,夕陽的暖光傾灑而下,一朵朵的煞是可愛,這片山頭又仿佛回到了從前,那時為了透風涼爽,他的母親總是會将屋前屋後的門打開通風。
而透過屋後的門看過去,就是這樣一副祥和甯靜的景緻,也是他們那時最好的慰藉。
晚風一吹,一小股一小股的花浪,似乎什麼都沒變,與十二年前一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