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姑娘沒有再多叙舊，畢竟隻是分别了幾周，而且聽西裡爾那個朋友說西裡爾找顧晚的時候遇上了幫派火拼，傷到了腿。她們斷定西裡爾前段時間一定生活得很無聊，于是便結束了閑聊，将這個忽然之間變得有些局促和束手束腳的小孩塞進了員工區域。

“你的東西我們都塞進儲物櫃了……”蘇悅說着拉開其中一個櫃子，裡面赫然是疊放整齊的圍裙。

确實沒什麼變動。

西裡爾将書包塞進去，然後脫掉厚厚的羽絨服，裡面是一身簡單的黑色加厚連帽衛衣。

他輕車熟路地換上圍裙，将羽絨服也塞進了旁邊一個空儲物櫃。餐廳裡的暖氣開得很旺，西裡爾已經感覺到熱了。

“下午的時候我的朋友會過來吃飯。”西裡爾咬了咬嘴唇，聲音有些輕，“就是你們知道的提姆，他幫了我很多，我請他吃一頓飯。”

“行，你們有什麼要選的桌子嗎？”蘇悅一口應下來，總歸是給餐廳增加點人氣，不過西裡爾就需要和對方吃完飯之後繼續工作了。

“呃，靠窗的可以嗎？”西裡爾歪頭詢問蘇悅，“我記得下午應該還不到人多的時候，位置應該會很空。”

“是的，要到六點後才會變得人多，六點前幾乎沒幾桌客人。”她已經拿出來寫着已經預定的立牌，“那麼就靠窗吧。”

立牌被放進了靠窗的一桌。

沒過多久就迎來了營業時間。雖說這家餐廳客人不多，但是中午來的人依舊可以坐滿大半個桌子。

西裡爾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菠蘿咕咾肉走在餐廳過道裡，圍裙上的餐廳标志被陽光照得格外顯眼。

對于中國菜而言，歐美人更加偏好甜口。或許是因為這些甜味菜系吃起來像是意大利菜，不會給他們更多的難以适應的感覺。真正會點那些辣味菜系的似乎亞洲人偏多，或許有時會有幾個墨西哥人。而餐廳裡最常被點的就是菠蘿咕咾肉和檸檬雞。

餐盤落在餐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客人擡起頭，西裡爾注意到她金燦燦的發絲被照得像是在發光的太陽。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含着笑意看過來：“這裡有什麼喝的嗎？”

“有綠茶，白茶，檸檬水，可樂……不過我更推薦你試試這裡的茶飲料，是紅茶加上各種水果現做的水果茶。”西裡爾推薦道。

“那就來一份茶飲料吧。”

“好。”

西裡爾匆匆返回，但是耳朵卻聽見了另一桌坐在角落裡的客人們的隻言片語：

“……說真的，我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她了。”

西裡爾放慢了步伐，側耳傾聽。

“你不是說她因為能力出衆被特招進實驗室當助手了嗎？或許隻是工作太忙？”

“但是這次的四個聚會她都沒有參加，沒有信息，沒有電話，甚至沒有郵件——我總懷疑她出事了。”

西裡爾若無其事地返回後廚，和後廚幫趙叔打打下手的顧晚說着前面的加餐：“四号桌需要加一杯茶飲料。”

“行。”顧晚手腳麻利地取出茶葉。前廳大概有四五桌客人，全都點的是那幾個差不多的菜，趙叔的動作很快。雖然算是打下手，但是顧晚差不多是負責茶飲的準備。

西裡爾不動聲色地走回前廳，他發現不光是自己在留意那桌說話的客人，就連剛才那個金發的同齡女孩也在若有似無地瞟向她們。

“算了，不說這個了，我記得你之前去……”

話題戛然而止。

但是西裡爾覺得這段話中似乎有些不一般。更何況那個女孩偶爾隐晦地打量那幾個人的視線也讓他覺得像是有什麼大事在發生。

最好别是鬼怪——和這個世界的鬼怪相處久了他都開始思念曾經比較熟悉的咒靈了。

剛好不久就是大都會的遊學活動，也可以順手查一查。

太陽轉到了另一邊，雲層遮擋住了那些溫暖的光線。天空被刷上一層霧蒙蒙的藍色，似乎隻是度過了午後，陽光就會被陰沉吞沒。

幾隻胖乎乎的烏鴉挂在路燈上偏頭看着中華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

客人們陸陸續續吃完離席。那個奇怪的少女在那桌客人離開後依舊在這裡停留了一段時間才離開這裡。

餐廳已經被重新收拾整潔。餐桌被西裡爾和蘇悅擦得锃亮，地闆也被西裡爾拖地閃閃發光。

不過還要等到地闆幹透才算是真的幹淨了。

西裡爾坐在被放上預訂立牌的餐桌旁，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撲騰着兩根小細腿杵到玻璃前的烏鴉看。

烏鴉用黑溜溜的圓眼睛瞪着西裡爾，歪着頭上下打量。

西裡爾有些無意識地放松。支着一隻手，看着窗外被風卷起的落葉和幾隻在樹枝上跳來跳去不知道名字的白肚皮小鳥，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直到有個陰影将他籠罩。

他下意識擡頭，卻發覺一雙熟悉的眼睛正看着他。那是一雙清冽的藍眼睛，像是冰川融化後落在海底的透色，氤氲上仿若是與生俱來的疏離和平靜的眼梢，在注視着西裡爾時卻帶着讓西裡爾驚訝卻沉溺的柔和。

——那是提姆。

他的身上似乎裹挾着窗外的冷意，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搭配着高領毛衣。毛衣的深藍色和那雙清透的眼眸相得益彰。

提姆的穿着簡直和西裡爾形成鮮明對比。西裡爾來的時候幾乎将自己團成球，而提姆卻穿着幾件讓西裡爾一看就覺得冷的衣服。

盡管他知道對方穿的衣服一定很暖和。作為一個有錢的少爺，他身上的衣服也絕對會是那種少說也是幾十萬一件的定制款式。西裡爾曾經聽說有錢人穿的那些看上去薄薄的大衣實際上非常保暖。

也許是那雙眼睛一瞬間給他一種和紅羅賓一樣疏離卻柔和的錯覺，讓西裡爾一下子将對方當做幾乎算是同居過的紅羅賓，拉過了對方放在桌面上的手。

觸手冰冷。

西裡爾像是被紮了一下，松開手，有些尴尬，臉上飄起紅暈，結結巴巴地說道：“呃……你穿的太少了……我就是……看看你冷不冷……”

提姆似乎輕笑了一聲，但是西裡爾卻突然發覺不對勁。他低頭看着腳邊本該有的深色的水痕——那裡本來是被拖把浸濕的滑溜溜的地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幹了。難道我隻是盯着烏鴉和樹枝發呆就過去了那麼長時間嗎？

西裡爾有點茫然。

“現在已經四點半了。”一個聲音響起，像是玉石相擊，卻又像是大提琴的低鳴。就算是過了變聲期，提姆的聲音也總是如同淬了霜的冰泉般，帶着獨有的幹淨。

西裡爾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問出了心裡話，不自覺地扣了扣手指。氣氛似乎越來越古怪了，他幾乎要被這種奇怪的空氣擊倒，低聲咕哝一句：“啊……我還以為才過中午不久。”

“你看上去已經靈魂旅遊了一段不短的距離。”提姆語氣裡帶着調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