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莊園大門外停下。提姆和司機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拉開車門。

下車的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風從指尖掠過的涼意。身上剛才從開着熱空調的車裡積蓄的溫暖一寸寸被空氣奪走，提姆擡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已經自動打開的大門。

他擡腳往裡走，身後是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時發出的金屬聲。提姆走在莊園的柏油路上，兩旁是被阿弗修剪過的傳統的國際象棋，他穿行在棋盤上其中，像極了一個破壞了規則的棋子。

幾步邁上台階，提姆推開門，裹挾着一身寒氣。他的嘴唇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地變成淺色，就連捏着衣服，脫下大衣時的手指也在黑色的襯托下有些發白。

指尖似乎還殘留着西裡爾突然抓過來時觸之即離的溫暖。

他垂眸，将大衣疊好挂在臂彎。

大廳的壁爐噼裡啪啦地燃燒着柴火，跳躍的火光和波光粼粼的水晶燈将暖黃色的黃落在提姆的臉龐，那張不知道是因為在冷風中久留還是因為别的原因而有些淡漠的臉染上一些溫暖，似乎一瞬間變回了迪克熟悉的那個溫和的提姆。

提姆當然在走進大廳的一瞬間就察覺到迪克遮遮掩掩的目光。也許是因為在安全的環境，迪克的動作并不算多警惕，隻是将自己窩在壁爐後面的沙發上用着自以為完美的隐藏方式透過壁爐旁邊櫥櫃上的裝飾鏡子偷偷摸摸打量着提姆的神情。

提姆隻是掃一眼就看出來迪克手上當做僞裝的是早上阿弗熨燙過後給布魯斯看的哥譚日報，現在那張報紙已經不可避免地變得皺皺巴巴。

他已經能夠感覺到迪克從鏡子中看過來偷瞄的視線中滿是欲言又止，但是提姆确實對迪克偷偷在他身上放監聽器感到不滿。

似乎每一次，在西裡爾身邊放松下來的時候，總是出現這些讓他莫名感到煩躁的意外情況。

也許是因為要去見西裡爾，他難得放松警惕，而迪克居然就這樣用平時對他來說有些拙劣的技術成功在他的大衣上塞了一枚納米竊聽器。

他應該更加謹慎一點。

提姆幾乎是無視了迪克的目光，沒去管迪克一下子變得有些可憐巴巴的表情——那多半是迪克誇張的表現手法。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将大衣收進了衣帽間。

打開電腦，上面還是一大摞需要處理的文件，提姆的視線落在郵件中關于去大都會遊學的那個項目的報名表上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将這件事放在一旁，着手處理自己手上要緊的工作。

或許他可以在處理完手頭上的事物後也報名。哥譚有蝙蝠俠，有羅賓，甚至時不時有夜翼，這裡有沒有紅羅賓似乎都可以……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狀态一直在惡化，明明身邊都是家人，卻覺得自己孤獨了太久，似乎是在西裡爾身邊時，對方溫熱的體溫，手指交錯的接觸和他收斂下自己戰鬥時淩厲目光後柔軟的眼神讓他感覺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情感寄托。

他已經開始想念偶爾夜晚睡在身側的溫度了。

韋恩莊園早就點起了燈火，柔和的燈光透過懸挂在金枝吊燈上的水晶切割成的無數個菱形折面反射出奪目的光斑，餐廳裡，銀器落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提姆垂眸吞咽着食物，而達米安卻在視線餘光中看着他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樣直言不諱地開始嘲諷道：“哈！德雷克，你吃得就像個死人。”

“是終于回歸本心了嗎！”達米安睨着墨綠色的眸子，看着提姆，說話一如既往充滿了火藥味和刻薄。

“小D！”迪克皺眉阻止。

提姆卻懶得繼續和惡魔崽子嗆聲，神色絲毫未變，冷靜得像是一尊雕塑，在古怪的安靜中結束了晚餐。這顯得有些奇怪，提姆在達米安剛來時總是和他争鋒相對，似乎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的沖突逐漸啞火，變成了達米安單方面的挑釁。或許偶爾提姆也會嗆回去，但是很多時候他變得更加冷靜淡然，也更加沉默。

在經曆了哥譚連續的混亂和家庭的變故後他似乎還是以前那樣溫和，但是卻隔着一層什麼，那雙眼眸像是極地深海的藍色，理智中揉雜着冷。

“提寶……”迪克看着提姆直截了當地走上樓梯的背影，語氣放軟，“我們應該談談。”

“我還有事。”提姆沒有回頭語氣也沒有任何變化。他繼續往上走。

而身後，布魯斯的眼睛盯着提姆的背影，眸子沉了下來。他不動聲色地放下餐具，起身向樓上走去。

提姆早就猜到，布魯斯會過來。

于是當房門敲響，傳來布魯斯的聲音時，他毫不意外地打開了門，不閃不避地直視着布魯斯那雙在燈光下似乎像是浸泡在冰中看不出情緒的鋼藍色眼眸。

“需要去書房嗎？”他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布魯斯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印着花紋的大理石地面似乎吞噬了他的腳步聲，懸挂在牆壁上帶着裝飾的壁燈發出暖光，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悠長。

提姆跟着布魯斯身後，關上了房門。

他在布魯斯的示意下坐在書房的一張單人沙發上，而布魯斯則坐在書桌後。僅僅是一眼，提姆就能推斷放在書桌上的電腦裡有着所有對西裡爾的調查文件。

提姆神色自若，那張臉上一如既往。他的後背靠在沙發上，似乎神情放松，但從搭在沙發上顯得有些緊繃的手指就能看出提姆有些緊張。

“關于你所說的那個人——西裡爾。”布魯斯在一段沉默後開口，語氣沉穩。

提姆早就知道自己瞞不了多久，于是他隻是擡眼看向布魯斯，和他隐藏在那雙藍色眼眸後的鋒利，語氣平靜：“你在調查他？”

“我查了他所有的記錄，”布魯斯停頓，然後深深地看着提姆，“在他十五歲，GCPD的記錄以前，他的經曆一片空白。”

“他幾乎是憑空出現在哥譚的。”

“我知道。”提姆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那雙沉靜的眼眸第一次讓布魯斯感覺到提姆有些捉摸不透。他似乎隐藏了很多東西。

“他的所有經曆，從他在GCPD 的留檔開始，到後面他的上學記錄，聖瑪麗亞孤兒院的記錄我都調查過。”

“那麼你就應該知道他的身份存疑。”布魯斯的聲音中帶上了屬于蝙蝠俠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