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桌客人心滿意足地離開這家開在華人街上的中餐廳時已是深夜九點。夜色如同灑在天空然後暈開的一滴濃墨,将街道兩旁暈黃的燈光襯托成點點繁星。
今晚的夜風很大。西裡爾在用濕抹布擦拭桌子的時候擡頭向外看去。那些樹枝搖搖晃晃,如同随風起舞的鼠尾草般輕盈,西裡爾幾乎可以聽見樹葉和枝桠碰撞的婆娑聲。
為了感謝顧晚和蘇悅在他不在餐廳的時候承擔他打雜的工作,今晚的洗碗環節完全被西裡爾包圓了。
餐廳為了營造氛圍的小燈已經關了一半,還剩下一些暖黃色的燈光落下,将少年的側臉鍍上一層朦胧的光。後廚裡,趙叔還在清理着所有使用過的東西和一些剩下來需要倒掉的菜。
兩個姑娘的動作非常快。或許是之前那一次僥幸外出卻遇到危險的遭遇讓顧晚害怕,她早早就匆匆掃完了餐廳所有犄角旮旯,還将前廳的垃圾桶全部清理了出去。
“擡腳。”
蘇悅用濕漉漉的拖把戳了戳西裡爾腳上的闆鞋邊。她今晚負責拖地。
西裡爾從善如流地直接雙手一撐,兩隻手扒在桌面上用力,雙腳懸空。
拖把在地上蜿蜒出一條濕乎乎的水痕,像是拼圖一樣,一點點将所有幹燥的地方占據。等到拖把的最後一筆結束,蘇悅将拖把一立,一隻手搭在拖把柄上,一隻手叉着腰,看上去累得不行。
似乎是所有留學生在異國他鄉生活久了以後就會被生活鞭策成死氣沉沉的樣子,看上去像一拍就能直接被送走,但是生命力頑強。
考慮到蘇悅在這個但凡是會搞點大型煙花活動就會消失一片人的哥譚生活了兩年,完全可以理解她現在渾身上下淡定到有些死氣的古怪氣質了。
而顧晚,想必經曆過午夜驚魂,她遲早會被哥譚時不時刺激一下的生活凹成古井無波的模樣。
手頭上的工作終于結束,西裡爾清洗完抹布就換下了圍裙穿上了羽絨服。坐在員工儲物區中間長椅上的顧晚和蘇悅見西裡爾結束了,也站起來。
“我們一起走一段路吧,人多會安全一點。”顧晚說着,整理了一下她身上的挎包。自從那天晚上辣椒水失去了作用,她包裡的就不光是這種噴霧了,還放了指虎和防身小刀。
最近才安甯幾天,留學生的聊天群裡面就有住在東區不遠的公寓的人發消息說東區最近應該出事了。他們隔着河都能聽到對面的槍聲。甚至有一個新來的,傻乎乎地以為在放煙花,差點走過去看。
這種情況下,大半夜走路回去還是人多一點更合适。
西裡爾大概猜到她們的意思,點了點頭,然後就朝着後廚探出頭朝着還在收拾的趙叔笑着告别道:“前面的已經收拾完了,那麼,趙叔,我們就先走啦!”
“好,走夜路要當心!”趙叔一擡頭就看見門框那兒冒出來半個頭的西裡爾,想起之前西裡爾和顧晚都是半夜遇到危險不由得叮囑幾個孩子。
他就住在後面一條街,非常安全。倒是顧晚蘇悅兩個姑娘雖然也是租在了中國盆地區,但是靠近邊緣,還是需要當心。
西裡爾應了一聲,抽回身來。顧晚和蘇悅已經走到前廳了。
推開門,強烈的溫差激得西裡爾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将手指縮進袖管,然後關上門。
風聲果然很大,空氣中滿是呼嘯的聲音,像是冷空氣在黑夜的嘶鳴。黃澄澄的燈光在水泥路面上落下一個模糊的圓形亮光,照亮腳下前行的路。
幾乎隔一段距離,幾人就能踩到堆積在路面上噼啪作響的枯葉。
臨到分别的岔路口,顧晚叫住了打算離開的西裡爾。路燈下,那雙棕黑色的眼睛瞳孔大得驚人,滿是憂心忡忡:“最近東區不是很太平。我記得你現在還沒搬走對吧?”
西裡爾點點頭:“是的,斯普蘭河不遠處。”
“我聽說東區那邊最近火拼次數特别多。上次你就是卷進去弄傷了腿,這次要小心,平時少出來。”顧晚這麼說道。
西裡爾微微皺眉,纖長的睫毛垂下,遮擋住忽然變得鋒利的綠色眼眸。他記得不久前紅頭罩幫在東區擴大了管理範圍,才安甯不久。但最近确實有一些奇怪的氛圍充斥在東區。
“其實你還不如去聖瑪利亞孤兒院住。我記得你現在是十六歲?”蘇悅聽着兩人談話,忽然插嘴道。
她推了推眼睛。皎潔的月光落在臉上,襯得她皮膚蒼白,看上去似乎又熬了幾個通宵。那雙黑褐色的眸子在夜色裡像是鑲嵌在臉上的兩顆黑曜石般,盯着西裡爾,給西裡爾一種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像極了學校裡的老師的壓迫感。
然而西裡爾完全不能透露自己早早搬離孤兒院就是因為偶然間看到去中學的路上看到一個走幾步就會掉下碎肉的鬼怪。它看上去身上帶着咒力殘穢,卻不像是從負面情緒誕生出來的咒靈。他幾乎是輕輕松松就用術式祓除了那個東西。等到七八天後,他才從新聞上得知那兒的垃圾桶裡有一個被分屍的女人。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意識到那是和咒靈完全不同的東西,按照東方的說法,那個東西叫做慘死後執念化身的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