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遠處是燈塔的遠光燈在海平面上掃射,而黑市蔓延的火光還未完全消匿。
此時人該走的走,散的散,碼頭一下空曠了許多。
有一團雪白的小絨球在碼頭旁邊的水泥路樁旁窩着,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行動,但是咕咕叫的肚子卻已經想好了——該吃點好東西。
起碼他目前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真實身份,勉強滿意。
事到如今軍區也不安全,一方面有内鬼,一方面他現在這樣子沒法見人。
他必須得冷靜,軍隊的隊伍都出了叛徒,對方背後的組織肯定深不可測。
可他冷靜不下來。
被陷害是一回事,可那個男人更令人捉摸不透。
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當年從他這騙吃騙喝的湛衾墨如今是一個地位優渥的醫學教授。
可他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就這麼硬生生地消失了七年。
深造,絕症,一場意外,他排查過種種可能,卻終究也隻是空想,任何一個可能都無法讓他接受對方不告而别的事實。
又或許,對方早就把他忘得一幹二淨——他永遠隻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幼稚小鬼,漸漸的被遺忘在角落
當時對方如果直接坐牢了幾年,得絕症了才不告而别,小小的時淵序會哭得昏天暗地,但還可以安慰自己并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但對方混得風生水起,還好端端的是這個星球的公民,他的感覺更像自己是硬生生“被抛棄了”。
但如今他也必須得忘了。
他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大男孩,對方再如何已經跟自己無關,他不過是陰差陽錯落在了對方的手上。
如今追究這一切早已失去了意義,這是一場鬧劇,他們本注定分道揚镳。
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沒有力氣去想進一步的問題,還不如去碼頭整點薯條。
他小心翼翼地邁出小小的步伐,卻發現早已有陰影蓋上了自己,隻見有人已經注視着他很久。
湛衾墨慵懶地縛起手看他,硬朗冷峻的面孔有幾分深不可測,銀發在夜色中籠着一層清輝。
這家夥還沒走!他警覺地豎起了毛。
“小東西,我可沒有強迫你的意思,”對方說,“我隻是好心說一句,等會還有人來巡查,别被他們的獵狗叼走了。”
對方就一個字,欠。
小毛球氣呼呼地撇開臉,那怎麼這人剛才還屢次三番地讓自己做寵物?
但他下一秒發現暗處有幾雙視線投來。
“搜集一切跟黑市相關的活體貨品。”港務局人員厲聲說道,“斯堪軍方那邊催得緊,找到者追加懸賞十萬星币!”
“所有星際傳輸路線,跨國航空都已終止,他離開不了太遠!”
他們身為斯堪國的人員,如今得知帝國聯盟的上校竟然還未被找出,那些人更加是興緻高漲。
殺伐果斷的敵國戰将,在斯堪國不論是交給軍方還是給黑市,懸賞金都令人咋舌。
軍隊巡查那麼一遭後,很多人獲得了消息。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時上校現在還下落不明。
此時小絨球雖然沒被認出真身,但也屬實有些後怕,隻好鉚足了勁加緊一路小跑,争取最快速度離開現場。
很快,時淵序就氣喘籲籲地躺倒在地上,圓滾滾毛茸茸的身軀實在不适合行動,他很辛苦地踱着步,宛如沖擊世界之巅,結果一看自己的才走了三十米,不到兩根電線杆子之間的距離。
他差點氣暈了。
自己咬牙站了起來,企圖振作,卻發現遠處有狗朝他猛地跑來,一路嚎叫!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要淪落到被狗欺負的份上,隻好手腳并用連滾帶爬了。
小絨球邁開小短腿,眼看要被狗追上,幹脆亮出利爪,張開虎牙,跟對方拼了。
可忽然間,他的身軀被冰冷的手圈起。
湛衾墨徑直将他攬進了懷裡。
時淵序猛然間感覺渾身發麻,他毛茸茸的身軀不可避免地摩挲着對方的胸膛。
他内心再次崩潰了——他不斷确認現在的自己是一個小東西而不是一個人。
不然,這輩子的臉确實也該丢完了。
那些巡查人員見到獵狗在叫,卻不敢跟上前。
明明是男人獨自一人,但那種詭異的威壓讓他們竟打住了步伐,“算了,那裡不可能有目标,我們往那邊搜!”
湛衾墨不吭聲,他攬着小絨球,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向前方,時淵序有些尴尬地發現對方沒走幾步路就走出了碼頭,深沉的海岸線離遠,漸進的則是規整的建築群當中。
一股氣流聲猛然劃破空中,此時湛衾墨身前停下了一艘“黑曜石”S23型号飛艦——斯堪國與帝國聯盟屬于不同星球,來往需要乘坐運輸機,但不差錢的人會選擇直接搭乘飛艦。
這個時候,湛衾墨攬着他,靠近舷窗。
一人一寵,實則是兩個男人。對方抱他入懷,他感覺到渾然而生的一種變扭,屈辱感。想要掙脫。
事到如今,他還沒辦法很好地代入這個小動物的身份,他如今動彈不得,推開對方一個指頭都費勁。
時淵序隻能不想,轉而思索對方究竟這幾年做了何種不正當的勾當,才成為了這麼一個有模有樣的醫學教授。但他看到舷窗外的星河,不由得怔了怔。
——這是天馬座星雲,藍紫色交融,星辰顆粒掩映在其中,如流沙,又如霓虹。以前乘坐飛艦,鮮有直接看到星雲的時刻。
他還記得以前他剛來到帝國聯盟,随行的軍人說它從帝國聯盟星球上望去,就是一顆啟明星,人們以前總是會向它許願。
可當時小小的時淵序這麼說,說他們母星的人隻會朝深淵許願。
那人神色驚駭,馬上叫他千萬不要做這種事情——深淵裡潛藏的都是極其邪惡的存在。
現在思索來,對方果然錯了。
深淵裡的不是邪惡的存在。
隻有可能是混吃混喝的騙子。
可為什麼,此時他卻感受到一絲異樣。
那男人垂落視線,骨節分明的指慵懶地滑動着平闆看着專業資料,另一隻收解開了自己脖頸的領帶。
座椅旁的放置槽中,除了醫學周刊外,還有一副金絲邊眼鏡。
艙内彌漫着冷森系的古龍水味道,有着成熟男人的氣息。
這沉穩的醫學教授,跟七年前那個在軍區神迹旁坑蒙拐騙的男人,如果是同一人。
那他時淵序隻能算從未看透過對方。
“小東西,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我說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