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男人手指一頓,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時淵序偏過頭,那黑亮黑亮的圓眼睛,不吭聲地回視。
如果他沒反應過來,就差點真的開口了。
但小動物怎麼會說話?
休想詐他。
“軍方找的人是你。”湛衾墨說,“沒準你還是第三軍區的特戰部隊的成員。”
時淵序如今一驚一乍慣了,但僵了一僵。
隻要他以這樣的形态再多一秒,湛衾墨眼中的他就再次被剝一層皮。
最後一張能保全自己的王牌——就是裝傻。
小絨球此時是一臉茫然的模樣,特别是那雙又圓又黑的眼睛,就像是一雙聽不懂主人說話的狗狗眼。
湛衾墨忽然眉毛一揚。
“你要知道我救下你的原因,”他唇角微勾,聲音更是上揚,“一個純粹的動物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所以,你還是直接表明身份更好呢。”
此時,一雙杏眼對上一雙狹長的眼。
“我這個人,最喜歡揣摩人們那些不誠實的小心思。你就不怕,我現在看穿你?”
時淵序先移開視線。
他早就有所察覺,對方對自己用的口吻,那漫不經心卻又疏而不漏的關注。
——更像對一個活生生的人的。
危險。
剛才他本該跑的,就算被獵犬追,也比戰場的炮彈好得多,他硬着頭皮也能苟活,不至于賴在對方懷裡才能活命。
可他終究猶豫了。
這個時候,湛衾墨掌心忽然遞給他一個小小的徽章,鎏金紋理勾勒的雪蓮流淌着獨屬于琺琅彩質地銀色澤。
時淵序懵了——
那個象征着第三軍區特殊貢獻的雪蓮勳章,本該别在他的軍裝胸前。
是他的寶貝紀念品,全聯盟軍隊隻頒發了五十枚。
獲得勳章的人除他以外均有公開身份,一旦對方有心調查,排查其他,就能鎖定他一人。
他強壓心跳,轉瞬移開視線,故作漠然。
湛衾墨見對方沒反應,垂下了目光,含笑着将勳章放入口袋内。
“我隻想知道,你剛才在碼頭為什麼要逃?”對方緊接着問,“再怎麼任我處置,也比被那些歹徒奪走要強,不是麼?”
究竟是什麼人才能把一個小絨球當成真人來對話?
時淵序用盡畢生所學——忽然瞪圓了一雙黑珍珠眼,無辜地歪歪頭,“汪?”
“你聽得懂人話,現在裝也來不及。”湛衾墨冷笑,“還是說你真的可以證明自己是條普通的小狗?”
時淵序幹脆拼了,直接在座位上打起滾來,順便瘙癢,吐舌頭——活似一條真的狗。
對方眉頭一揚,似乎真的對一條貨真價實的狗沒有興趣,一路上再也沒有跟他搭話。
呵,時淵序對對方這幅反應很滿意。
他一不會賣萌二不會示好三脾氣倔得很,對方很快會厭了自己,最好到時候把他放生了。一旦到了帝國聯盟境内,他這個自信能從任何一條街巷回到家裡。到時候聯系專家再思考如何變回人形。
隻要不被對方發覺真實身份,一切都可以從輕發落。
下了飛艦後,湛衾墨抱着他來到帝國聯盟城區的停泊點,此時夜色已深,周遭沒有什麼人,停泊點空曠且寂靜。
可時淵序察覺到身後有一道尖銳的視線。
——他的呼吸瞬間凝滞,長期在戰場的他馬上察覺到空氣中醞釀的殺氣。
緊接着,呼嘯的風傳來幾聲嘹亮的槍響。
震得人耳膜烈烈得響。
“先生我想你大概清楚,這個小絨球不是屬于你的東西。”
那聲音凜冽地響起,而四下肅殺有了嘈雜的聲音。
小絨球支棱起身軀,竟然又有一批人馬盯上了他。
“黑市上的每件拍賣品都價值不凡,把那個小絨球交給我們,你還可以逃過一劫。”那些人被虛拟面罩遮住了面容,穿着防風衣,身份難辨,“您應該慶幸,不是乘坐飛艦中途被我們打劫。”
時淵序微微震顫。
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被衆人盯上的獵物,身後的惡狼一摞摞地朝他而來,可他卻不知背後是什麼原因。
“把小絨球交給你們?我拒絕。”
卻見到湛衾墨就那麼輕飄飄地答道。
“另外,他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時淵序微微一怔,先不說他這個小動物有什麼值得男人挽留的,此時對方還不但不慌不忙,眼底竟然帶着笑意。
活似被狩獵的不是他們這一人一寵,而是這些找上門來的亡命之徒。
“……”此時時淵序心裡一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小小的貓兒眼少年拉着湛先生的手行走在軍區邊緣的一處沙石鎮,軍區裡面沒有瀕危族群能用的藥,要經過關口去城裡。關口旁邊的村落民風彪悍到連路邊的駱駝刺都能扒得渣都不剩。
“這小屁孩還穿着少年營的軍服,你該不會是帶着他出逃吧?”
“識相點就把這娃娃交了,不然你憑什麼從這穿過去……”
“治病救人?呵,連這點身體素質還在軍區待着做什麼,他活不到拿公民身份的。”
當時就有一堆混子趁火打劫,此時貓兒眼少年頓時心驚膽戰,卻觑到男人雲淡風輕。
忽然内心萬分激動,自己供養的“神靈”果然非同尋常,對方該不會是要動用神力來狠狠教訓那些村民吧?
可他的身體忽然一輕,隻見男人将他抱在懷裡,然後邁開長腿,溜了。
此情此景,面對一堆面罩歹徒,作為小絨球的時淵序,看到忽然覺得額角青筋暴露——按照這男人的本性,對方該不會又想帶他逃吧?
可這一次,男人還能逃跑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