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序猛地起了身。
他觑着床外,穹頂上是斑駁的壁畫,陽光從穹頂邊緣的花窗微微滲透下來。
内飾不像是星際時代的裝潢,更似舊時貴族的府邸。
混亂的思緒這才漸漸清晰,那天,他和鐘孜楚、鄒若鈞赴宴,然後憤而離場踏進了酒會,他察覺到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再然後,再然後……
就如同踩中死穴,他想起那天在洗手間門口出現的神秘男人。
對方自稱商人,還一副調笑的口吻,是他酒醉,疲累,便給了對方可趁之機。
那他豈不是……
此時忽然一個身着漆黑燕尾服的少年正推着金色小推車進來。頭發梳得油光發亮,偏偏戴了一張頭套,還是一張星際古早番裡面的反派。
“……”小絨球狐疑地觑向他。
“看什麼看,沒見過cosplay麼?再說了,你就是個小動物,不值得我老人家露真容。”
“……”這下時淵序真覺得他是反派了。
隻是推車上是幾個鍍金的菜碟,被罩子框了起來。看着少年煞有介事地将小推車上的餐具擺放在床上的餐桌上,将圓形的餐盤蓋打開,裡面是煎的恰到好處的培根,煎雞蛋,希臘酸奶。培根還泛着恰到好處的焦黃光澤。
旁邊一排穿着整齊黑色西裝的男男女女,都畢恭畢敬地站在邊上。
“小可愛,開始吃早餐啦!”
“這裡就我們一幫仆人和管家,你想要吃啥就跟我們說。”
……
時淵序頭皮發麻。
這是在伺候他?
隻見這少年徑直把他拎到了餐桌前,然後将一個小叉子活生生塞入他的掌心中,并且還抖了抖雪白的方巾,系在他的身上。
“這是舊時代款美式早餐,你趕緊吃,不吃我就扔了。”
時淵序揚眉,以這副刻薄的口吻,他忽然覺得對方沒準會往自己早餐裡下毒。
此時小絨球的爪子直接傲慢地推開盤子。
“不吃啊?”廷達此時快言快語,“上次不是用小勺子喂主人吃東西麼,怎麼,現在不會自己吃了?還是你需要一個狗盆?”
喂主人吃東西,時淵序腳趾抓地,這個小鬼原來把自己給那男人做狗的一幕幕都看在眼裡?
此時廷達更加是暗暗打量這個小東西。這裡是主名下的神殿之一,他們衆鬼平日裡便披着人皮僞裝成這裡的傭人和管家,不至于被外界懷疑。
第一次的時候撞見主為了這個小絨球親自下廚,如今這一遭主又特意将他帶了回來,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這小絨球不一般。
來到主神殿的凡人隻有兩種可能,一是賓客,二是祭品。
而後者明顯不會專門被送到主人卧房。
廷達眉頭一挑,“喲,還真當自己是祖宗了,要不是你,咱們也不至于惹了那麼多雜七雜八的人。”
時淵序蹙着眉,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些暗網上的懸賞令。
他清楚自己身份特殊,後面有人虎視眈眈,如今變成人也罷,變成小動物也好,他都有被那幫人盯上的危險。
如果因此牽扯到了更多人,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你是說,那些暗網的人找上了你?”
“這不是挺會說話的嗎。”廷達神色悠長,“我就說,主為什麼要特别在意你。”
還是暴露了。
但現在暴露,總比任人宰割好。
時淵序眉頭一皺一皺,強壓着不适開了口。
“你剛才說的主又是誰?我警告你,不要給我裝神弄鬼。”
“噗。”少年竟然發出一聲怪笑。
沙啞的小嗓音很變扭地從一個小不楞登的絨球裡冒出來,偏偏聲音的主人還努力壓低嗓子,像是小孩子家故作深沉僞裝大人。
可那小奶音還是壓不住,甚至還更嗲了。
“那天晚宴後是‘主’帶你走的。我相當于他的管家,負責照顧你。”廷達說道,“這裡是他的府邸。”
時淵序頭毛炸了,有點後悔開口,可沒想到對方這麼光明正大地告訴他。
他猶疑地開口,“他是商人,還是醫學教授,還是……别的?”
廷達沒有吭聲,他可不會交代披着人皮的主是來自深淵的存在,更是衆鬼之主。
如今光明神麾下的神庭四處在巡查他們這幫非自然存在,一旦暴露身份,他們這些下屬也不會好過。
況且,人類通常貪得無厭,知道了真神身份,隻會更加谄媚,渴求神的青睐。
時淵序幽幽回過視線,看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仿佛那人不是善茬。
他下意識地回顧那天在洗手間的種種,包括對方那副玩味的口吻,再加上對方自稱醫學教授,商人。
對方說自己的目的——是他。
自己本該很警惕,不會随便交心,可不知道是在醉意,還是身體疲累下,他竟然毫無防備。
他暗暗地打量卧房裡的一切陳設,都是古典裝潢,角落的複古木櫃上還放着一台年代久遠的唱片機,而旁邊還有一小尊神像,一個瓶中輪船。
猛然間,想起那天被湛衾墨救下,來到他的住宅,風格也是如此。
一個人的卧房布置,最能暴露出主人的品味。而一個人的品味,偏偏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
心就像是被刺猛地紮了一下,莫非那天他渾渾噩噩卻一股腦傾吐心事的對象,其實就是……
“我們主可不稀罕跟凡人打交道,這些物品可是凡人上交的貢品。”面具少年似乎驕傲地揚起了下巴,“這處府邸也曆史悠久,據說當初星際殖民時代的時候就有了呢,大概五千年前,這裡被以前的人當做神殿,作為朝聖地。你是第一個踏進來的凡人。”
毛絨球時淵序狠狠一怔,也對,他們應該是兩個人。
能不計回報地替自己攔下那天鬧事的人,又怎麼像是湛衾墨的作風?
此時小絨球開始背起手爪子挑剔地打量架子上下的藏品,就如同吹毛求疵的老學究在做文物鑒定。
不過,看這小鬼頭一口一個凡人,一口一個神殿?
估計救他的人也是個神棍。
看着這一大圈女仆、管家。
可惜啊。
時淵序覺得自己有必要讓他們回頭是岸,此時小小絨球在大大的地毯上踱步,一邊掃視了一圈架子上的古董,用毛爪子還輕微碰了碰一個镂空花紋瓷盞,瓷盞透着一層光暈,很溫潤瓷白。
“這一定是假的,”他揚起下巴,,“我在聯盟博物館看到一模一樣的,來自舊時代1963年。”
他這人對文物沒興趣,但家族偶爾召集成員參加藝術鑒賞活動,更是讓他培養品味,好融入上流社會。
聯盟博物館收攬的都是人類舊世紀的文物,不少還是高價從外星球收購而來,價值少說上億。
廷達不屑道,“那個是高仿品,這是當年有個信徒特地請那不勒斯最出名的工匠打造的,質地不錯,但入不了主的眼,就放在這當擺設。”
時淵序心想,還真遇到個臉皮厚的,結合剛才看到的那幫穿着黑色西裝的傭人,他們莫不是個大型詐騙集團?
“那個鎏金花瓶我在電視上看過,這個總不可能是真的。”
“呵,電視那個塑料玩意能和我們這個比?起碼這個能拿來打保齡球。”
“……這幅畫總統府有一副。”
“他那是高仿啦高仿,我們這個連後面的污漬都有五千年曆史,據說還是從豬圈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