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序語噎,轉而說,“既然你們的主不稀罕跟凡人打交道,那他為什麼還要救我?”
廷達沒有吭聲。
主确實不稀罕跟凡人打交道,但對方似乎是個例外。
哪怕對方隻是一隻小絨球,但這神态,伶牙俐齒的語氣……
廷達幽幽地想,對啊,他怎麼就給忘了,以前有些狂教徒可是處心積慮要接近主,僞裝成各種身份的人。
原來還能僞裝成小寵物跟主套近乎,是他失算了。
廷達收攏視線,“你問他為什麼救你?他隻是随手把你撿了,就算你現在跑了,他也不會在意。”
時淵序縛起小爪子,這麼說,他隻是這房間主人順路撿的?
那剛才這小屁孩跟他說那麼一大堆做什麼?
罷了,他更應該擔心自己何去何從,事到如今,對方也算做了順水人情,無論對方真實身份如何,他不好再給對方添麻煩。
“你想逃,我可以幫你,”廷達說道,“你要留下來,恐怕我隻能……”
一個小絨球,會開口說人話,已經犯了他們這幫下屬的戒。若還是抱着明确目的來的……廷達馬上可以拿出手撕幾百條鬼的看家本領把小絨球做成貂皮大衣。
“你最好現在把我送到列車專線,最好送到A車廂的靠窗座位,買直達第三城區的票,記得買特快專列。”卻是小絨球毫無留戀地開口,“順便給我放一個靠墊,懸浮列車的椅子我坐不習慣。對了,最快的交通方式是飛艦,如果你們有條件的話……我不介意。”
廷達眯着眼。
他剛才有意無意強調主的身份非同一般,更是受人敬仰的神靈,是凡人所不能沾染的。
誰知道這小東西壓根毫無興趣。
莫非對方連真神身份都不在意?
看來,确實不像是普通人。
“别忘了你隻是個寵物,别把自己當祖宗。”廷達回過視線,罷了,今後再慢慢調查這個小絨球是何方神聖也不遲。“話說你這小東西坐什麼座位,挂哪個倒黴鬼身上當毛絨挂件,不就能免票上車了?”
時淵序壓抑着内心随時要暴躁的念頭,如果他是人身,生生比這小鬼高出兩個個頭,拎起對方的他才對。
—
這裡已經是第五區,又稱科技衛星城,是核心地帶的外延。
擡眼看到環城空中軌道與住宅區交相掩映,街道上是锃亮的自動化機械人在巡邏,沿途都是高檔數碼店,年輕白領匆匆而過,卻也有老年人在路邊遛鳥。
在廷達肩頭上的毛茸茸時淵序心情微妙,平日裡拘束在軍區裡,隻知道區與區風格迥異。
雖然知道這小屁孩肯定沒打算做好事,但他此時出來放風也不錯,做寵物有一個可恥的優勢就是,就是走路從來不用自己走。
“要你掉下來了我可不負責啊。”廷達甕聲甕氣地說。
他頭皮一緊,爪子牢牢抓緊那小鬼頭的肩膀。
此時明明離列車幹線站隻剩下幾個街口,但他渾身上下突然起了毛。
隻見穿着打扮靓麗的女孩兒掩着嘴嬌笑,而那些匆匆經過的白領們也直勾勾地看過來。
“這年頭還有這麼遛小寵物的。”
“這小東西真粘人。”
“它好像很喜歡待在主人肩膀上。”
雖然小動物人人都見過,可偏偏雪白的小絨球還長着一雙有神的黑珍珠眼,看向人的那一霎就望向了人的心底。
沐浴在人人憐愛的目光下,弄得小絨球隻得闆着一張臉,甚至還呲了呲牙,表示生人勿看。
卻沒想到路人更加激動地扯了扯朋友的衣袖,“快看小東西賣萌。”
時淵四肢僵硬,他團成一團,把臉縮回身軀裡,直接不看。
隻不過,時淵序才想起有些微妙的不對。剛才在住宅裡,他區區一個小動物,在普通人面前開口說了人話,這個少年卻絲毫一副毫不驚訝的模樣。
未免有些生疑,配合對方那神神叨叨的一番言論。
對方該不會真的是什麼……
非自然存在?
時淵序隐隐察覺到不對,如果這個小兔崽子不是人,那麼那個主,又是何方神聖?
“等,這裡應該下了!”他忽然反應過來,車站明明在另一頭,忙叮囑道,不料廷達頭一偏,忽然跳下滑闆,直接從頭上拎着他的身軀。
“小東西,我不是好人,不可能如你所願,”廷達說道,“别跟我們主走得太近,知道麼?”
時淵序硬生生地被對方松了手,跌在地上,發現對方轉身已經絕塵而去,活似下了個燙手山芋。
時淵序咬牙切齒,就差破口大罵。
誰稀罕!
什麼主,全特麼是神棍!裝神弄鬼!
路人紛紛側目,遠處看,一隻白色的毛團就那麼在人行道上杵着,就像貪嘴孩吃着棉花糖無意撇下的一團。
那些人男女老少都有,見小東西楚楚可憐的小模樣,便争先恐後想過來拍照。
“卧槽,這不就是之前上過熱搜的那個嗎,一模一樣!”
“這小萌物是被放生的?不會是主人不要的吧!”
“既然沒人飼養,還不如給我帶回家。”
“等等,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動什麼手!”
“你們這些看熱鬧的一邊去,我是動物園園長,我先收容它!”
“我是大學生,我收養他!”
……
時淵序眼前一黑,這些路人說一堆亂七八糟的居然是在争他的領養權。
邊上還有個剛放學的熊孩子緊緊攥住家長的衣袖,一臉委屈巴巴地說自己也想養一個,說自己一定好好學習不打遊戲,期中考試努力考進前五。
缺德的家長也動起了歪念,忽然從兜裡拿出了網兜。
時淵序:“……”
他時淵序是腦子抽了才會被那個小屁孩扔到這個地方!
小絨球當機立斷拔腿就跑,路人隻見嗖得一下,小雪球就消失了,馬上心急火燎地跟了上來。
一身形矯健的上校,此時淪落成腿短腳短的小東西,饒是拼勁了力也隻能成為别人的掌心之物。小絨球馬不停蹄地跑,後面家長,小屁孩,恨不得發上自媒體火一把的吃瓜路人們在後面大步星地追。
此時,小絨球已經靠近了馬路,他刹不住車,不料一個趔趄從馬路牙子摔了下來。剛好風馳雷掣一架懸浮車剛好朝他而來,速度迅疾。
時淵序眼前一黑,自己哪怕是人身也無法第一時間逃離。卻發現黑色長轎車猛地停下,已經下來一個筆挺修長的身影。
一衆起哄的衆人忽然安靜了下來,竟然都紛紛站定了窮追猛趕的步伐,活似被那男人的威壓一震。随後,他們紛紛裝作無事發生,自讨沒趣地四散開來。
時淵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攬進了手心,那修長的手指還沒深陷自己的毛發,可他的毛發卻之一顫,緩緩轉過眼簾,他剛好對上一雙暗灰色的鳳眼。
時淵心咯噔一下。
湛衾墨。
猛然一驚,不是因為陰差陽錯又落在了這男人的手上,而是對方剛好穿着一雙深黑的德比鞋。
透着成年男人的氣息,跟那天洗手間,他看到的那雙鞋一樣。
“小東西,這麼多天不見,怎麼是這個表情。”湛衾墨目光依舊淡漠如常,唇角卻微微勾起,“還是你之前在哪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