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序此時被男人縛在懷裡,可他渾身繃緊。
倘若他真的被湛衾墨察覺到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他還沒試探出這男人的真實面貌之前,自己的尊嚴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七年後重逢,他早就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卻還是任由對方掌控的一隻掌心寵。
可此時湛衾墨似笑非笑,“我原以為大集團的公子多少有點常識,一個醫學教授若是對人有如此偏執的興趣,根本不需要沖着晚宴的貴公子下手,不是麼?”
“況且,鄒家既然在尋人,想必報酬豐厚,我肯定是見好就收。”
啊。
他胸口稍微怔松了一點。
——也是,如果這男人真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不痛不癢地就把他當個寵物來養。
最起碼也得向鄒家狠狠敲詐一筆再交人。
……
此時旁邊幾個公子哥都愣住了。
本以為這個俊美清冷的醫學教授還算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他們多少還有戲弄一番的意思,可對方骨子裡也是個俗人,頓時又讓人索然無味了。
“林少,走了吧,咱們去喝酒……”
“跟這教授有什麼好扯淡的……”
“我就想要他手上這隻小絨球!”可林恺聲音一高,“好,你圖錢是吧,那我給你十萬塊,你收不收!”
此時時淵序後脊的毛都被激起了一層。
十萬?
他的小爪子竟然下意識地開始盤算起來。一萬相當于五個機甲戰士手辦,十萬……
足夠他躺平個十幾年。
……如此心動的價錢,男人一定會賣的吧?
“十萬太少。”湛衾墨淡笑道,“他給我帶來的,可不止是錢。如果沒有什麼像樣的代價,就不必再提了。我這邊還有事,恕不奉陪。”
……
時淵序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男人不賣他,卻是因為嫌十萬太少。
林恺此時煩了,沒料到湛衾墨壓根不在乎,他食指掐滅了煙,“看來湛教授是要有心得罪我了,那這麼說吧,醫學院不久後的一個項目要立項,評委和專家我們都認識,湛教授手裡那個項目也參與競争吧?至少要個三四百萬呢……可惜,你恐怕得自己掏腰包做研究了。”
湛衾墨冷然地笑,他骨節分明的指拂過懷中絨球,“你以為不立項,我就得不到撥款?”
“上一個像您這麼清高的專家,如今不得不纡尊降貴到處拉贊助。”林恺說道,“又或者,湛教授将手中專利轉讓給我們集團,還算是棄車保帥。”
時淵序咬了咬牙,對方之所以那麼嚣張,全然憑家族在醫學界的壟斷地位。
換而言之,湛衾墨敢得罪的就是自己行業的金主。
湛衾墨聞言卻非但沒有絲毫愠怒,隻是淺淺一笑,“那就要看林少今後如何處置我。”
時淵序怔住了,沒想到這男人這麼硬氣。
林恺家族壟斷醫學行業,通過種種方式強奪他人成果的事情他早有聽聞,恐怕對方放話并非隻是恐吓。
可湛衾墨已經徑直抽身而去。
林恺咬牙切齒地想要追上,卻發現旁邊的人都紛紛制住他,“林少,您新買的賽車冒煙了,情況不妙,您先打電話給修車行才要緊……”
林恺一看,頓時愠色漲滿臉龐,破口大罵,“老子今天才提的車,什麼玩意!”
——
湛衾墨攬着小絨球,時淵序胸腔裡有什麼在打鼓,剛才那一番周旋,總覺得似曾相識,對方位高權重,而湛衾墨毫不介意。
此時江邊不再有人飙車,晚風習習,樹梢和長河輕輕搖曳,酒館的橙黃色燈影映在河上,像是一盞盞顔料染上了江河。
他總感覺此時抱着他的人,跟那個冷清冷漠的湛衾墨不是同一人。既然锱铢必較,又怎麼自損八千般得罪這種地位的人?
可對方胸膛裡仍然是愈創木和冷杉交疊的氣息,别無二緻。
“你要帶我去哪裡?”小絨球開口道,聲音透着嘶啞。
“帶到你應該去的地方。”湛衾墨揚聲說,“既然你想逃,我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把你送到目的地。”
男人語氣明明淡然,時淵序卻心頭一緊。
“是我剛才讓你得罪人。”時淵序開口,“抱歉。”
奇怪,新仇舊怨加起來,看到對方吃癟,他本該幸災樂禍,然而罪魁禍首是自己,卻又笑不起來。
如今星際時代,人情關系不如以前舊時代那麼複雜,但有了人便有了江湖,帝國聯盟至今要在一行站穩腳跟,哪怕是真才實學的人,仍然需要疏通關系,打點上下。
時淵序剛來第三軍區的時候,一個軍閥世家的少爺和他成了同僚,對方說他這樣的瀕危族群扛不住訓練,不如去宙星環當寵物,這麼漂亮的臉蛋起碼5000一晚。
當然,少爺眯着眼笑,跟我睡的話,我給你8000。
然後就沒有然後,少爺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時淵序也被總部關了一個月禁閉,鄒家還得再三送禮點頭哈腰才能讓那軍爺網開一面,才不至于讓時淵序直接被開除出軍隊。
如今湛衾墨短短幾年就在醫學界有如此成就,還可惠及更多病人。一旦跟醫藥界裡的地頭蛇林恺家族杠上,無疑是自掘墳墓。
湛衾墨看着小絨球眉目隐隐透着擔憂,卻唇角勾起。
凡人的遊戲規則,他從來都無心參與。既然那公子聲稱要斬斷他後路,他倒願意奉陪到底,看看是誰玩得過誰。
尤其是小東西在一旁看着他得罪權貴那副心驚肉跳的模樣,更讓他覺得有趣得很。
如今時淵序壓根沒注意到旁邊男人以此興味,心裡依舊亂得很。
如今,這是他惹出來的亂子,理應他來承擔。
若不是他出逃,不至于讓對方招惹了這幫混賬。
愧疚,對這個沒半點人情味的男人壓根就是多餘的,可他沒那麼厚的臉皮欠着别人的。
時淵序心一橫,“算我欠你的。”
湛衾墨卻是神态倦懶,他輕歎一聲,似乎真為此事憂心。
“那你要如何補償我?”
時淵序一怔,視線對上那雙暗灰色的鳳眸。
他們一人一寵,對方攬着自己在懷裡,而他半伏在對方胸前。
若隻是人和動物,便是溫情。
可事實上是,兩人均是成年男性,一旦細想,他們的關系明不應該是這麼親昵。
小絨球匆忙移開視線,“……可你需要什麼?”
湛衾墨眸色沉了幾分,“我還沒想好,不如先生先欠着。”
時淵序眼神一滞。他做事磊落,不喜歡虧欠于人,時日一旦久了,他内心就越發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