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雪還真沒怎麼喝過AD鈣奶。
确切來說,這種酸酸甜甜的飲料,他基本上都沒碰過,包括健力寶流行那段時間,别的小朋友都喜歡喝,喝完了要一塊兒等着打嗝,方秉雪最多好奇地看兩眼,便止步于此了。
他家庭挺傳統的,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老師,從幼兒園起方秉雪就是最唇紅齒白的小孩,坐的時候腿并齊,雙手很乖地疊放。
報警校,選擇了在常人眼裡辛苦而危險的工作,是方秉雪的第一次抗拒。
父母隻當他的青春叛逆期姗姗來遲,吵了很久才作罷。
而來西北駐點一年,則是他再一次的無聲反抗。
“……不見。”
方秉雪的聲音悶在枕頭裡:“别給我安排亂七八糟的相親。”
“又沒說讓你現在就見,”秦素梅循循善誘,“等你下周出差回來,我已經跟你舅舅打聽過了,人家姑娘……”
“媽,”方秉雪咳嗽了會兒,“我下周不回去。”
秦素梅“哦”了一聲,問:“你嗓子怎麼了?”
方秉雪說:“有點小感冒。”
“記得吃藥,多喝熱水,”秦素梅一闆一眼的,“洗完頭發要吹幹。”
“好的秦老師,”方秉雪笑笑,“您放心。”
他媽媽在幼兒園工作了三十年,從青澀的秦老師到成熟的秦園長,溫柔甜美的聲線始終沒變,也堅持對身邊人事無巨細地叮囑,方秉雪見過不少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開的人,曾經納悶,他媽媽怎麼能這麼多年如一日呢。
但方秉雪不覺得煩,也樂意配合她。
充其量不往心裡去。
就是這段時間有些受不了,原因是他父母出去吃了幾次席,回來就看方秉雪不順眼,說自己同事的孩子都結婚了,科室裡新來的小護士跟方秉雪一樣大,孩子都有了雲雲。
方秉雪當時正在捏藍莓吃,随口說了句要不您倆養條狗?
天地良心,他沒半點諷刺的意思。
純粹就是樓下楊阿姨曾經也為孩子的婚事焦頭爛額,後來她閨女不知從哪兒弄了條比格犬回來,催婚這事就消停了,方秉雪覺得楊阿姨肯定很喜歡比格,天天都帶着出去溜。
他嚼着藍莓,繼續道:“人家去幼兒園接孩子,您正好和楊阿姨一塊出去遛狗,我看那狗還穿着小衣裳,可好看了,比孩子強。”
秦老師還沒說啥呢,方大夫呷了口茶,涼涼道:“是比孩子強,不會天天氣我們。”
方秉雪刀槍不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想到這次秦老師行動如此迅速,三天兩頭就開始給他介紹對象,往家領的那種。
好幾回了,方秉雪都硬生生地收回腳步,沒敢進門。
這番你來我往,面對具有極強反偵察意識的小方警察,秦素梅徹底坐不住了,很和藹地跟兒子談心:“你是不是有什麼生理或者心理問題?”
方秉雪:“……”
“我記得你一直沒談戀愛,”秦老師一副教育工作者的慈愛,“跟媽說說,真有問題的話早發現,早治療。”
方秉雪不記得當時是怎麼應付過去的了。
反正他認為自己很正常。
而正是因為他的正常,才會對未來的另一半更加珍重和向往。
“……看吧,自己在外面病了,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千裡之外的方秉雪枕着臂彎,聽得昏昏欲睡。
都忘記電話是怎麼挂的了。
他這一宿不舒服,沒睡好,跟蚯蚓拱土似的在床上滾來滾去,一會兒給自己裹得像蠶蛹,一會兒又把被子踹到牆角,早上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摸了下額頭,出的全是汗。
方秉雪就有些嫌棄自己,掙紮着去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覺得餓了,給昨晚的餅幹拆開吃了幾口,又喝了瓶AD鈣奶,終于緩過勁兒。
就是嗓子還啞着。
續房間那會一開口,賓館老闆一臉了然:“西北幹燥,你沒流鼻血都不錯了,不少外地人來這兒不适應,那鼻血嘩嘩流。”
方秉雪病了,今天穿得就有點厚,還戴了個黑色口罩,就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聞言笑了下:“那我運氣還挺好。”
他一笑,眼尾也跟着彎,方秉雪眼睛長得好看,琥珀色的瞳仁大而圓,清淩淩的,這樣望着人的時候就特真誠,沒啥壓迫感——
當然,這都是審訊室外的他。
很能和群衆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