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嘉旅在風裡抽了根煙,假酒喝多了要回去睡覺,他好像是個同性戀,這事兒不能漏。
他爸要是知道就完了,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一大早還要去裝大善人,但是他沒想到,天地相塹,他現在在這廢墟裡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明天的太陽。
他是個晝伏夜出的小浪蕩,總是躲着太陽走,月光路過的時候懶洋洋地從床上起來迎接糜爛又富貴的夜間生活,都知道他換女友比内褲還勤。
一晃神他又看見坐在遠處的紀榆。
他上次見他已經是五年前還是兩年前了吧,時間太久記不清楚,有匆匆一面,但是現在的紀榆有一股子讓他雷達上班的裝逼味兒,他靠近了就能哔哔哔報警的那種。
他當年就是又窮又裝,覺得萬嘉旅這種富二代不學無術,看他的眼睛都能瞧出來一股子嫌棄的味兒。
結果怎麼着?我就問你怎麼着?
還不是最後因為我的一句話都得台風天來回十幾個小時的車命都不要了來看我?
但是現在,在這距離縣城都有三百公裡的村鎮小學塌了的食堂下面,萬嘉旅的身邊隻有紀榆。他夾着煙的手撓了撓頭發,算了,給他點台階吧,他也就隻有面子了。
“現在幾點了。”萬嘉旅問。
“一月十四号,晚上十點半。”紀榆說。
“哦。”萬嘉旅抱着膝蓋,“過去七個多小時了啊。”
“是晚上,所以沒光亮,天亮了,會好嗎?”萬嘉旅問。
“不一定。”紀榆說。
二人隔着破爛的圓桌,鋒利的碎玻璃,灰色的預制闆雜石堆,堆着着爛糟糟的破缸子說話。
“你...這幾年過得好嗎?”萬嘉旅摸了摸頭問。
他現在需要人照顧,而且他眼前就這麼點東西,不搞好關系簡直沒法活了。
“現在很好。”紀榆輕笑了一聲。
“什麼意思啊?”萬嘉旅問。
紀榆舒展了一下胳膊,在黑暗裡有布料摩擦發出的聲音,“能為人民除害,我覺得有點榮幸。”
“......”萬嘉旅後腦一下子麻痹,小手指碰到了那把菜刀,他瑟聲說,“你想幹嘛?”
“地震,山滑,死幾個人很正常吧?”紀榆的聲音在這裡像個鬼魅,“但是我覺得,打死驗屍能看出來,餓死的還行,主要是,餓死的最難受。”
“你想幹嘛啊!”萬嘉旅驚叫起來,“怎麼了,談個戀愛不想談了老子就得跟你殉情啊?你正常一點行不行!”
紀榆沒說話。
萬嘉旅又追問了一句:“你到底想怎麼樣?”
小萬總有個朋友宋世煜,家境不如小萬總,人品也不太行,但是說話倒是準确。
宋世煜當時就警告萬嘉旅了,“你這找的這個窮的,這麼老實的,我先不說你嚯嚯不嚯嚯人家,他分明現在都不知道你是什麼人,要是知道你是個什麼人,你怎麼收場啊?”
萬嘉旅笑嘻嘻地說,“不能夠。”
“你還是稍微收斂一點,”宋世煜說,“這種看着靠譜體貼的鑽牛角尖容易要人命。”
萬嘉旅抽着煙,在宋世煜來之前他倆剛弄完,弄出來的紀老師好像咽下去了,餘溫都在,他眼睛現在都不太能聚焦,“不能夠放心吧。”
記憶被眼前男人的聲音打斷。
“我想怎麼樣。”紀榆輕笑了一聲,“我不想怎麼樣。”
萬嘉旅的思緒被拉回來這暗無天日的廢墟中來,又被他的聲音怵到,“.....不是,咱,咱坐下來好好聊聊呗...一起想想辦法...”
“用不着。”紀榆冷冰冰地說,“而且,出不去才合我心意。”
他的語調沒有什麼情感變化,“我覺得一直在這裡就很好,到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