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光大亮的時候萬嘉旅醒了,紀榆估計是太久沒休息,睡得很沉,他倆蓋着一個被子,萬嘉旅透過冬天的日光看着他的側臉。
不知道這樣的幹燥得讓人的眼睛都刺痛的土地怎麼會長得出來芍藥,又瘦又白,但是又指節粗糙,他好像有旺盛又特别容易折斷。
萬嘉旅靠近着看他,他的鼻息都會噴在萬嘉旅的臉上,紀榆的衣袖上還沾着面粉,看得出來他來的匆忙,按照電話的時間,應該是萬嘉旅一睡下就已經開始動手。
萬嘉旅點了根煙,天亮之後的小賓館比晚上看着還寒酸,安置進他倆像破了一個次元。
萬嘉旅看着他的鼻梁,他嘴唇似乎蠕動了一下,萬嘉旅有點兒想舔。
但是對于紀榆這種人,他一舔就完蛋了。
萬嘉旅在抽完一根煙之後搖晃着紀榆,“起來了紀老師,帶我玩去。”
誰不知道應該讓喜歡的人多睡一會兒呢?但是萬嘉旅就要這樣,越不把他當回事他才會放下戒備心,畢竟萬哥一個大渣男,玩弄人心這點小事簡直不要太簡單。
“嗯...”紀榆蜷縮了一下,似乎困得很。
“快點兒我玩呢,你看看這裡有什麼的能帶我玩的?”萬嘉旅說,“山上是不是下雪了,釣魚能行嗎,你帶我去你家裡玩呗。”
“嗯...”紀榆有濃重的鼻音,萬嘉旅在他眼裡就是貪玩。
“燒那個柴火也行,我放炮呢,我看了明天的票回去,今天不玩來不及了。”萬嘉旅起來穿衣服,“但是我好累,昨天過來開車開得腰都要斷了。”
萬嘉旅在衛生間捯饬自己的頭發,“紀老師,你能不能幫我東西收一下,我腳酸蹲不下來,但是你要是累你就扔那兒,我回頭自己弄。”
“就...放起來就行嗎?”紀榆問。
“随便塞吧,都行。”萬嘉旅出來又開始選衣服,今天要戴粉色的毛線帽,又墜了個古銅色的耳釘,他在往身上噴香水,還要轉一圈。
他選了嬰兒藍的羽絨服,有點兒動作都會刮擦出聲音,白色的松垮運動束腿褲,他翻來翻去,又換了一頂小羊腦袋的毛絨帽,讓整個人都有與昏沉單調的鄉下十分不符的割裂感。
萬嘉旅載着紀榆回去山坳裡,途徑熱鬧的菜市場。
他一看就開始眼冒金光。
“你,你錢包手機,小心一點。”紀榆提醒道。
要過年了,三隻手也得出來做無本買賣。
“我手機錢包扔車上,你給我付錢啊。”萬嘉旅擰眉,掰着手指,“大過年的,來都來了,我是孩子,這仨原因你都得破費啊今天。”
“不...”紀榆舔舐了一下嘴唇,“你要什麼,都,都買。”
紀榆這輩子第一次對人說這種話,是在小鎮殺雞賣肉的菜市場。
“我靠,我要這個,”萬嘉旅看見了有人舉着一個大木樁,上面挂滿了紅色綠色的香囊,老虎的兔子的,龍歪歪扭扭的都對眼了,卻有一種古怪醜萌的可愛。
“我戴脖子上,這個有意思,”萬嘉旅選了一個問,“多少錢?”
對面的小販要殺瘟豬,“我們手工做的,五十塊錢。”
萬嘉旅笑嘻嘻的從脖子上摘下來,“我上拼多多五十塊錢買十個,毛病,不要了。”
“你,你喜歡…就買。”紀榆說。
“我是有錢,我又不是傻子。”萬嘉旅翻了個白眼,拽了紀榆一下,“我數一二三,你看吧。”
“1——”
“2——”
“唉行了行了我開個張,十塊錢一個你拿走嘛!”小販喊道。
“付錢寶貝。”萬嘉旅渾然不管自己說話是否輕薄,拍了一下紀榆的後背就給小老虎拽下來自己帶上了。
“這個豆漿還是塑料袋的?”萬嘉旅拎起一個,“甜的吧?”
“你可以嘗嘗,這不是豆漿,是牛奶。”紀榆說。
“牛奶行啊,”萬嘉旅說,“我要熱的,我冷死了。”
紀榆蹲下來,在貼着黃色膠帶破破爛爛的泡沫箱子裡掏,掏出來底下最熱的遞給萬嘉旅。
“你給我紮好,我怕我手勁兒大紮爛了。”萬嘉旅說。
紀榆說,“你按着這個吸管的這一頭,裡面的空氣密閉了紮下去的時候就比沒按住好紮。”
“怎麼還上起課來了。”萬嘉旅吸了一口,“好喝。”
“咱一會兒回你家,我要烤燒烤,買點肉,”萬嘉旅開始指揮,“晚上吃火鍋,紀老師,能安排嗎?”
“都,都可以。”紀榆好像被他使喚得現在都有點...自然了,“你愛吃什麼買什麼。”
“那我真不客氣了?”萬嘉旅轉過頭來,笑得有點兒像敲詐了大人竹杠的小孩兒,他倒着走路。
萬嘉旅穿得太幹淨,紀榆攔了他一下,“我去買就好,你别進去了,在殺雞。”
“行吧,我在外面看。”
等紀榆出來的時候,萬嘉旅拎着幾個大袋的包包,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紀老師,我剛剛不敢跟你說,我的牛奶剛剛全撞在你的衣服上了。”
他舉着手裡的東西,“我想給你買衣服呢,但是這兒的好像都是老頭穿得,我進都進了,就買了,”他往前一推,“好醜,給你爸吧。”
萬嘉旅說話經常都很尖銳,又好像根本不把别人的羞恥心跟自尊心當回事兒,但是偏偏這樣,紀榆奇怪地覺得自己并沒有不被尊重。
紀榆把東西放在後備箱,看見萬嘉旅的後備箱裡還有些酒,他把東西放在一邊,上了車。
“你以後想學什麼?”紀榆扣上安全帶。
“不知道呢,”萬嘉旅搓着方向盤往前開,越過人流的小市場,往山的那頭開,“我爸也不回家,我媽呢死了,我學什麼,可能出國吧,不知道。”
“這兒也沒惦記我的人,出去了費勁能回來,”萬嘉旅說,“我成績不好,我爸爸在外面有小三有孩子,踢着踹着要把我弄出去,我真是一點辦法沒有,也沒人給我急啊,我年紀又小是吧。”
紀榆不明白他家複雜的人際關系,但是萬嘉旅又開始聊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