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進去,你能開門啊反正能進,我去把車停一下。”萬嘉旅驅車到了門口。
紀榆下了車,往萬嘉旅家裡走,從圍欄的門推進,路過鵝卵石鋪平的小路,走上木質的台階。
一開燈的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看錯了。
才走沒幾天,萬嘉旅的家裡造成好像連番的賊來洗劫了,偷了東西還不夠似乎把這兒都得打砸了。
抽屜都被拉開,一堆充電線繞得像蜘蛛網,煙灰缸也不知道多久沒倒了,内褲也分不清楚是穿過了還是沒穿過,他的圍巾像塊毯子一樣扔在沙發上,盆栽上都是黃葉,紙巾更是通通在地上,球鞋這一隻那一隻。
紀榆有點兒懵,萬嘉旅這時候吹着口哨進來了。
“坐啊紀老師,就跟自己家一樣。”萬嘉旅随手扔在桌子上的鑰匙串滾進了葡萄皮裡。
整個地方,最幹淨的是萬嘉旅。
“我洗個澡啊。”萬嘉旅說着話就脫了羽絨服扔在沙發上進去了,“紀老師怎麼還站着呢?你坐呗。”
萬嘉旅進了洗手間,紀榆放下了書包,走進廚房将栗子蒸上,他之前已經提前劃了十字的花刀。
他将小魚找了個小玻璃碗養着,雖然萬嘉旅都沒有再看它。
客廳堆了不少送來的紅色禮盒,水果他都沒拿出來,紀榆将這些東西都那出來放進保鮮盒歸置,又将萬嘉旅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重新擦洗歸置,将堆滿了果皮紙屑的桌面都收出來,但是萬嘉旅沒做試卷,他好像就玩了新出的遊戲,遊戲機盤子還扔在邊上。
他的錢包亂扔,紀榆将他的欠條塞進了錢包。
暖氣讓他這會兒有點熱,黃色的線條燈讓人覺得溫馨,鍋裡的水在冒泡,紀榆把地拖完之後站在冰箱面前看萬嘉旅今天應該吃點什麼。
他把蝦去腥焯水之後想給萬嘉旅焖一個香辣蝦,他站在開放式的廚房裡剝着蒜瓣,看着他冰箱裡燈絲牛肉的罐子空了,打算晚一點再給他補上,但是他做的未必有專業的廚子好吃。
萬嘉旅洗完澡出來披着暖融融的睡袍,擦着頭發說,“唉,紀老師你這忙活什麼,過幾天找人來打掃行了,還累着你。”
“沒事。”紀榆站在島台邊上剝栗子。
萬嘉旅單膝跪在凳子上,往紀榆面前湊,沐浴露的香味已經到到了紀榆的鼻底。
“好吃。”萬嘉旅往嘴裡投了一個,“一會兒吃什麼啊,你弄完再去洗澡啊不然這都得被我毀了,我可不會這些。”
萬嘉旅拿着個遙控器瞎按,身後的電視機播放着都是跟新春佳節有關的東西,無聊得很。
“馬上就可以吃了。”紀榆打開蒸箱,撇去碗内腥氣的湯,澆上過蔥的熱油,熱油熟了蒜末,激出一陣香。
萬嘉旅拿了雙筷子,跟在紀榆的身後,似感歎一般,“紀老師呀,你實在不行跟我過日子算了。”
“你...你不要亂說話。”
“我沒亂說話啊,”萬嘉旅伸手去夾肉,袖子有點寬,要沾到,紀榆說,“袖子。”
“你幫我弄啊,我這個手摸蝦了。”萬嘉旅擡着手。
這似乎有點過于親密了。
但是…紀榆放下筷子,給他挽袖子。
他修長的手腕連着小臂都露出來,他換了一隻手,理直氣壯,“拉。”
紀榆又将他的袖子挽起來,他低着頭吃東西,漫無目的地翻着蝦,“紀老師,你能不能不去談戀愛啊。”
“我不談。”紀榆看也沒看他,“要,給你還錢。”
“錢着什麼急啊,”萬嘉旅低着頭剝了一隻坑坑窪窪的蝦,扔進紀榆的碗裡,“我就是不想你談戀愛。”
“......”紀榆沒夾那隻蝦。
“為什麼。”紀榆問。
萬嘉旅說,“我就不想你談,怎麼啦,錢沒還清楚之前就不讓你談,這是利息。”
“我不去。”紀榆吃掉了萬嘉旅剝的蝦。
正月初一的那晚,紀榆在飯後坐在地上幫萬嘉旅的遊戲盤一個個收起來,又把他洗衣機都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衣服洗好烘幹,順便洗了個澡。
紀榆正在洗澡,熱騰騰的水澆在他身上。
他的手扶在牆上,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他手邊的東西都是萬嘉旅的,包括他身上的味道都是。
被水汽模糊的鏡子紀榆伸手擦出了一抹清晰,他看見了自己的臉,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從前别人說紀榆的長相的時候他時常也沒放在心上,照鏡子這事兒他就保證幹淨就行了,但是現在他仔細地看着自己的臉,他攏過了頭發,水滴從眉骨落下,又壓塌了睫毛,他咬緊了自己的嘴唇,看着鏡中人的眼眸,有點陌生。
衛生間外面的門被推開,隔着長虹玻璃但是還有點驚到紀榆。
“放心吧,我又不偷看你洗澡,把衣服放這了啊。”萬嘉旅說,“我沒穿過。”
紀榆洗完澡就去晾自己的衣服。
“你穿着衣服洗的啊?洗完澡直接把衣服也洗了?”萬嘉旅還是坐在電視前面打遊戲。
“嗯。”
“你衣服跟我的扔一起扔洗衣機,”萬嘉旅懶洋洋地仰在沙發上,“别總給自己找活兒幹。”
紀榆在陽台晾衣服才發現這裡堆滿了快遞的紙闆箱,綠植都快要死光了。
初一的夜晚好像各自有事忙碌,奇怪又和諧。
“紀老師。”
紀榆從陽台過來,“怎麼了。”
“叫叫你。”
“紀老師。”
紀榆從廚房出來,“怎麼了?”
“就是叫叫你。”
萬嘉旅的眼睛也不離開顯示屏,蹲坐在那兒手上沒停地在打遊戲。
“今天可是正月初一,牢裡面今天都不上班的,你可别叫我寫試卷啊。”
“我沒有。”紀榆将洗好的水果放在他手邊。
萬嘉旅抽空拍了拍邊上,“坐,坐這兒。”
紀榆撐着手一坐下,萬嘉旅就靠在他身上,“腰酸,過年連敲背的店都沒開,累死了。”
紀榆坐得很僵直。
“紀老師,”萬嘉旅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你年後還要去打工呀。”
“嗯。”
“初幾啊。”
“初六。”
“幾号開學啊。”
“十六。”
萬嘉旅按了一下紀榆的肩膀,這個角度正好能讓他把下巴放在紀榆的肩上,他說的話都可以吹到紀榆的耳朵。
“紀老師,”萬嘉旅說,“我有點不想讓你去上班,但是我又不可以這樣,唉。”
“要給你還錢。”紀榆不動聲色地想要挪開一點距離,撐着手往側邊一點。
萬嘉旅似乎渾然不覺,屁股也挪過來一點,兩個人坐在一處,“我不着急用錢啊,我媽去世之前給我留了一筆,隻要我别發瘋應該還行。”
“那是你的事情。”紀榆說。
“紀老師,”萬嘉旅抱着自己的膝蓋,“我有點想我媽。”
紀榆也不知道說什麼,關于自己的母親好像都是污遭話,說她受不了家裡窮,撇下紀榆就跟着人跑了,大差不差的版本應該是這個。
他扔了自己的遊戲手柄。
“紀老師,”萬嘉旅說,“有錢了,身邊的人都不是真心的。”
“我才十八歲,”他悶聲說,“我分不清楚别人有沒有騙我。”
紀榆為自己規避所有危險與未知,全心全意地當一個透明人。
他看着面前的顯示屏裡面的鏡像,二人并肩,他開始無法分辨到底什麼是危險。
“我沒有你聰明。”紀榆說。
“不聰明讀不好書的,”萬嘉旅擡起頭來,“紀老師,你以後會騙我嗎。”
紀榆猶豫了一下,“我應該騙不到你。”
“你說錯了,”萬嘉旅盤坐在地上,他洗完澡就穿了一條内褲,睡袍敞開的時候都能看見他的内褲邊,“我覺得要是你騙我,我内褲都要被你騙光。”
“為什麼?”
“因為我在聽到你受委屈的消息的那一刻,我慶幸自己有錢。”
紀榆的眸子被頭發遮蓋了一些,連液晶屏裡面的鏡像都有些不好意思看。
“紀老師,你能等我長大嗎?”萬嘉旅問。
“什,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