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嘉旅推開門，他的弟弟萬嘉昂戴着個眼鏡一副陌生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的警覺，妾也來了，看見萬嘉旅就佯裝高興地說，“嘉嘉來了，昂昂，怎麼不叫哥哥？”

萬嘉旅随手扔了個紅包給萬嘉昂，他看也不看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全家等你開飯，你的派頭倒是夠大。”萬父說。

萬嘉旅坐在沙發上嗑瓜子，“堵車。”

“不堵車也沒見你什麼時候懂點事。”萬父說。

“我還不夠懂事，我這不是來了嗎。”萬嘉旅說。

“大過年的，”妾按了一下萬父的肩膀，輕柔地對萬嘉旅說，“别聽你爸爸瞎說，可惦記你了呢嘉嘉，你今天喜歡吃的菜，阿姨都買了。”

“太客氣了阿姨，”萬嘉旅說，“要不然我爸這麼喜歡吃你做的菜就樂意你回家呢，我是我爸我也樂意回來。”

“怎麼說話呢。”萬父道。

“哎呀行了，趕緊吃飯，吃完我有事呢。”萬嘉旅說。

老太太從裡屋出來，瘦小的小太太臉上透着精明，身上的衣服都得老裁縫來做，從頭發絲道腳後跟都體現着講究，這老太太落魄的時候也這排面。

“奶奶過年好。”萬嘉旅說。

給老太太的禮品都已經放在車庫邊的電梯裡了。

“你也過年好，”老太太戴着玉镯子的手拍了拍萬嘉旅的肩膀，“吃飯吧。”

長桌上老太太主位。

對面是萬父與妾，萬嘉旅與萬嘉昂坐在一邊。

廚師上完菜就消失了。

豐盛的飯菜連擺盤都花頭不少，但是萬嘉旅看都懶得看，反正他也不能穿過三個碗去夾菜。

五個人沉默的吃飯。

還沒幾筷子，老太太擦了擦嘴角，“嘉嘉，你父親呢考慮的是大學就送你出去，你怎麼想的呢。”

萬嘉旅可不想出去，妾巴不得他出去，從他媽還在的時候這妾就來了，這些年萬嘉旅他媽好賴給他留了點，但是他爹的這份要是萬嘉旅出國了那回來也是什麼都不剩下了。

“沒那打算。”萬嘉旅三筷子就吃完，“在國内就挺好。”

“如果你在國内的話，”老太太說，“我也是同意的，但是在國内得有在國内的價值，你在業務上幫助不了你的父親，分不走一些重擔但是在交際跟朋友人脈這些方面，我對你還是保留期望的。”

老太太說話文绉绉的，意思就是要麼交點往上的朋友要麼找個牛逼的媳婦，好賴反正别想做個廢物，廢物可沒地方讓你吃幹飯。

萬嘉旅說，“知道了，行，那我先走了，新年好。”

萬嘉旅起身，從進來到現在不到二十分鐘。

老太太其實要說多偏心也沒有，但是現在這架勢萬嘉旅自己不争氣哪怕是老太太也幫不上什麼忙。

萬嘉旅叼着根煙把車倒出來，手肘撐在車窗上吹風，他有點迷茫，他今年都還沒上大學，但是他的弟弟已經搶走了他父親所有的重視，剛剛他微微一瞥，就看見偌大的客廳裡是他們一家的合照，邊上的玻璃展櫃裡他弟弟的榮譽證書跟他父親的企業證書放在一層。

萬嘉旅有點兒不爽但是也沒什麼辦法，他讀書就是這麼爛，這東西也不知道随了誰了。

萬嘉旅有點煩躁，連剛剛菜的味道他都沒嘗出來。

他過年那天自己吃了飯，早上起來給他媽上了香。

他媽其實比妾好看多了，但是沒妾那麼媚。

他自己在長大之後思考他是他爸的話，會選妾還是他媽，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思考明白這個問題，就偶遇了學校裡文靜真心的女同學表白，他覺得索然無味扭頭就去酒吧談了一個媚骨天成的辣妹，雖然都沒看清過她素顔長啥樣。

三分鐘熱度以後這感情生活可怎麼弄。

等他一路沿着彎曲的道往下的時候發現那咖啡店早早地關了門。

他剛想去摸手機，看見紀榆站在路邊。

“這麼冷還讓你等了，”萬嘉旅臉色收起，低着頭說，“回去吧。”

“你看起來，不太好。”紀榆在風裡久了，看起來整個人更冷了，一上車就有點兒寒意。

“還行，”萬嘉旅習慣地笑了一下，“走吧。”

二人沉默地回去，一路還是原來的風景甚至比剛剛更熱鬧，紀榆從後視鏡裡看見萬嘉旅的眼睛，他似乎是真的很不爽，他大概猜測他的處境也能察覺出來幾分。

在紀榆艱難的時候他像一個明媚的太陽，在無家可歸的男人落雨時撐傘，雨滴炸在積着薄水的路面上像一朵朵水形煙花，一圈圈地暈開。

紀榆伸手握住了萬嘉旅的手，他别扭地将臉朝着車窗，似乎在做什麼不上台面的事情。

車裡沒有音樂，冰冷的手握住了一樣冰冷的手，發動機送來風暖，幹巴巴地送情人回家。

他們回去了萬嘉旅的家，在車都熄火了手還是沒松開，紀榆剛想抽回，卻被萬嘉旅按住，他可憐巴巴地說，“紀老師，他們欺負我沒媽。”

紀榆的心在這個時候刺痛，他無法做什麼但是現在有點兒心疼，其實他都沒有這樣心痛過他自己，他張了張嘴說，“....我給你做飯。”

“我...陪着你，雖然...”

“沒用。”

萬嘉旅在後來再回想起來的時候感覺那時候的他們還是真心的，真心這個東西如果有具象化的展示，那就是情緒的化成露水的時候被人的手掌接住，他第一次看見紀榆像看着一隻小貓好似又沒有照顧它的能力的眼神，隻能眼睜睜看着流露出一些他克服不了的無奈。

但是這種感覺并不美味，像小說裡的出租屋文學，在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底氣的二人說擁抱在狹窄的床上，聽着外面的鞭炮炸響，蕭瑟的風通過不嚴實的窗戶進來，“以後，我一定會給你好日子。”

想想都屁股夾緊了。

萬嘉旅這輩子都不希望他的身體裹進促銷的棉服，吃完泡面的味道都會粘在身上一出去就是一股子貧窮的味道，廉價的煙草會讓指尖變黃，連帶牙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