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多久前他去打工的時候認識一個跟他一樣的勤工儉學一個男生，他們老家就隔了一個縣城，連方言都能通上五六分，他們在一家烤魚店裡面，那時候紀榆需要偶爾跟他調班，他總是笑盈盈的答應，到後來過年之前他淚汪汪的問紀榆，他需要一點錢回去安葬老人，等回來了打完工還給他行不行。

紀榆低着頭猶豫了一會兒，剛到手的工資還沒捂熱，他也需要錢，他也沒什麼能力做好人，他也怕被騙。

男生說我把我的學生證押給你，把我的借書證都押給你，我給你看我奶奶的火化證明，他哭咧咧地說我奶奶隻有我了。

紀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錢借給他了，然後他就不見了。

再後來烤魚店的老闆跟紀榆說，他跟店裡每個人都借錢了。

老闆說紀榆是個傻子，這責任他可不擔。

忘了多久之前紀榆找了個不錯的工作，清閑，安逸。

具體幹什麼的呢，醫院裡面負一層看太平間的，别人嫌這工作晦氣，紀榆倒覺得在這兒頂兩個月的暑假班還挺合适，幫着擡一下人，鎖一下門，其他時間還能看書，很是自由。

但是好像到第五天還是第六天紀榆已經記不清楚了，那天送過來一個車禍的老人，當場就沒了，送到這裡還等着家屬來見一見。紀榆站在門後，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急急地跑來，她的神情太悲怆了，她也太着急了，在那白色的床單下差點跪下了。

紀榆低着頭不敢看，老太太一直在說我的老伴啊我要同你一起去，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哭着給家裡人打電話，講的什麼方言紀榆沒聽懂，他對這種場面還是有點不敢多看。

後來老人的家屬來了，說老爺子手上那塊昂貴的手表丢了，他們将責任怪在紀榆的身上，哪怕監控十分清楚，紀榆碰都沒碰過老爺子，但是他們依然說他有保管财務的責任，怎麼就能讓随便的陌生人跑進來摘走手表。

紀榆茫然地看着家屬，當晚就丢了工作。

忘了多久之前紀榆找了個酒吧推銷酒水的工作，去應聘的時候說得好聽，誰知道賣酒水還要陪着喝酒，男人女人還要上來揩油，默認出來賣酒的連身體一起賣，那會兒酒吧的經理給這幫賣酒的小子洗腦的時候說得就是：「沒錢沒尊重，有錢有快樂。」

紀榆在酒吧打工不過兩個月，酒吧對于有錢人跟沒錢人的分界線實在太過明顯，假裝看不到隻是掩耳盜鈴。

所以在萬嘉旅在最開始家教課程聽到的萬嘉旅輕蔑的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已經沒有感覺到不适了，比這更不适的話都是現實的，現實就這樣子，接受不了的人都不應該出來，玻璃心除了碎一地紮自己之外沒有一點用。

但是萬嘉旅不一樣。

他的手現在在自己的手心。

萬嘉旅的皮膚是養出來的那種嫩，紀榆摸着他的手指感覺他指甲有一點點長了，他的腦袋埋進了大大的毛絨帽子裡，上課的聲音好像是搖籃曲他睡得比在家裡還踏實，紀榆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樣把那些無趣的數學知識變得有趣一點，但是其實他在萬嘉旅的家裡看見了不少教培機構的課程他就是懶得去。

下課鈴聲響了的時候萬嘉旅一臉茫然地擡起頭，他嘴角都還有點兒濕，他似乎有點懵不認識這個教室，然後轉頭過來看見紀榆的時候又好了。

“腳麻了。”萬嘉旅拎着褲子把自己的腳弄下來，“這麼冷。”

“要...”怎麼辦嗎，紀榆還沒問出口。

“不用，怎麼能老能使喚我的紀老師，我的紀老師都夠累了，”萬嘉旅站起來蹬蹬腳，“下次我帶個暖水寶來陪你上課。”

“你，你就在家裡玩就行了，不用陪我上課。”紀榆說。

“那我想見你呀。”萬嘉旅跟在紀榆身後往教室外面走，“而且我快開學了，還有晚自習，得住校，老得見不到你。”

“那...”紀榆也說不出口，他也沒時間。

看着他為難的樣子，萬嘉旅有點兒心軟。

他歎了口氣，“學習之餘，跟你萬哥談個戀愛，以後多搞點錢，讓我敲敲竹杠吃吃軟飯，行嗎？”

“可能，要很久。”紀榆說完，擡起頭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歉意。

“我看了你研究生方向是眼科是吧？”萬嘉旅問。

“嗯。”

“今年研究生畢業？”萬嘉旅問，“完了規培？是這麼打算的嗎？”

“嗯。”

萬嘉旅的手指敲在桌面上，“你這績點，這個學曆，可惜了。要不...”

“不要。”紀榆低着頭，除了這句他不知道說什麼。

二人往酒店走，就在學校的對面。

風還是有點寒氣，萬嘉旅打了個噴嚏。

紀榆就要脫自己的外套，萬嘉旅按住了他的手，摸到他手上的凍瘡的時候歎了口氣，“有學上就上，别為不要緊的東西犯傻，你不要，我也有招把錢給你。”

“為什麼？”

“性價比高呗，”萬嘉旅此時緩了氣，又恢複那樣子，瞥了他一眼，“我去酒吧一晚上喝點酒幾萬除了吐得難受之外我什麼都記不得，你...花你身上值。”

“我不太想…”

萬嘉旅看着紀榆的眼睛，“我隻是覺得，繼續讀了你可能會在某一時後悔，但是你不讀，你一輩子會後悔。”

“紀老師，我不跟你逞能也不裝聖父，真沒幾個錢，。”萬嘉旅拍拍他肩膀，“前途無價，誰的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