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寂讷讷坐下,窗外的苦楝子樹開花了,白中透着點粉,一簇一簇的,把名字聽起來慘兮兮的苦樹裝扮的萬分盎然。
枯木逢春,苦樹蓬夏。
就連一朵無人在意的雲也找到歸處,在遠處的古樓檐角安睡。
隋寂收回視線,眼皮輕動幾瞬,卻終究沒敢再擡起,沒敢像從前那般的肆無忌憚。
他像個破布娃娃執拗地保留着“肮髒”,倔強地留在被人嫌棄的角落。
隋寂在六月的第一個周末去看了心理醫生,但很快,被咨詢師氣呼呼地轟了出來,說他沒事來搗什麼亂。他有病,表現得更加有病,負負得正,成了找茬的。
托隋盛馳的福,隋寂看了很多救助和訪談案例,對個案社工或者是咨詢師的心理活動了如指掌,甚至還有自己的見解。
就譬如方才那個咨詢師,他拈斤播兩地逐字逐句批判,把人氣到紅溫,口不擇言:
“你以為你掌控全局,其實不過蝼蟻,有什麼好洋洋自得?”
“……”
隋寂在中心公園瞎轉了許久,忽然被點醒,想到自己和陸在蘅的關系裡,明明陸在蘅是他的池中之物,可看眼下的結果,卻是他行差踏錯,跌在了陸在蘅褲下。
陸在蘅依舊高高在上,隋寂卻再也無法向他乞食。
他那天課後向陸在蘅交了五千字的心得體會,字數遠超要求,當時隻有陸在蘅一人在學工辦整理文件,隋寂厚着臉皮湊過去,放完信箋紙的手握住陸在蘅的手腕,讨好地撚。
兩個月前的陸在蘅會哄他别鬧,可這次,陸在蘅不容置喙地抽回手,去門口的洗手池沖了三遍手腕,然後信步回來,從褲袋裡捏出單片酒精濕巾,慢條斯理地擦了許久。
隋寂幾乎是逃出學工辦的。
陸在蘅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整日備着酒精濕巾,用來擦拭隋寂帶給他的毒瘴和肮髒。
隋寂伸出雙手,想要接公園裡紛紛落下的苦楝子樹花,白皙的手指微動,最後在小花墜落之前收回了手。
他看了眼徹底寂靜的聊天框,陸在蘅出于高素質高修養和班長重任,沒有删除或者拉黑他的微信,隋寂沒有過多騷擾,隻是問陸在蘅什麼時候考科三。
真的很巧,陸在蘅和他在同一家駕校學車。
隋寂五天前在駕校碰上陸在蘅的時,差點忘了呼吸,像被赦免了的貓一樣湊近主人,小心翼翼地讨好,雖然不出意外地被無視,但隋寂覺得日子又有奔頭了。
或許他們可以重新開始,這一次,由陸在蘅先擁抱、親吻、做.愛。
當時他們兩個被分配在了同一個科三教練手裡,自然練車的時間段相同。
但隋寂每次都到得最早,搶着跑第一把,然後趁其他學員到來前給教練送點早飯、水果甚至是煙茶,被允許可以一路坐在車上看着其他學員練。
教練以為他好學、上進,再加上收了東西,自然随他去了。
隋寂有時候坐半個小時就能遇到陸在蘅,有時等整整一上午都等不來他。
但他很有耐心,也确實如陸在蘅所說擅弄心機,又向教練套話,拐彎抹角地打聽那個對其他人春風和煦對隋寂冷面無言的長腿男生,有幸套出了幾次話,便跟陸在蘅的相處時間多了些。
但今天,隋寂不确定自己是否還有好運氣。
他沒能等來陸在蘅的消息,出了公園,打了輛車,直奔練車地點。
練車點在城郊,又荒又偏,方圓三公裡都沒有公交車,但陸在蘅每次都坐公交車,下了車再走二十分鐘才能到達目的地。
隋寂扒着車窗,從公交車站一路看到終點,都沒有陸在蘅的身影。
本以為又是沒有收獲的夜晚,隋寂練完車已是半下午,正要離開,身高腿長的男人走來,他腳下一頓,拉開教練車的後門,又坐了回去。
“快考試了……我再跟着跑一圈吧。”
他也不知跟誰解釋,教練沒搭理他,笑着跟坐進主駕的陸在蘅聊天。
隋寂不知道自己落在後視鏡裡十分礙眼,他張着壞貓一樣的眼睛,可惡又可憐地乞讨,始終沒等來陸在蘅的恩賜。
等陸在蘅跑完三條線,夕陽已斜,黃昏忽至,無垠的晚霞灼了半邊天,教練心情很好,說要把他們兩個帶回市區,不想又姗姗來遲一個駕校老闆的關系戶。
隋寂和陸在蘅隻有自己回去。
夜黑風高吓破膽,瑰麗的遲暮黃昏卻壯人膽。
隋寂沒有叫車,亦步亦趨,跟在陸在蘅身後,走至無人地帶,還伸出手去纏人。
陸在蘅隻當路遇一條不會看人臉色的小蛇,不知死活地糾纏,索性沒有什麼攻擊力,忍着沒有一手掐七寸。
隋寂仰着修長的脖頸,自覺今晚是個破冰的好機會,把柔軟的胸膛露給他,把尚帶着少年氣的體溫贈給他……無休止地哀求。
卻像手段低級的求歡。
他們路過一片廢棄了的工廠,靠近路邊的一間半塌值班室,被一片白楊阻擋了外界。
陸在蘅猛地一掼,隋寂被摔在地上,再次跌在褲下,他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最終擡手撫上陸在蘅,指尖顫抖,卑劣又貪歡。
隋寂打小就把“屢教不改”四個字發揮到了極緻。
比如他的媽媽隋盛馳在離婚之前每天忙完回來陪他看書,但他總是轉頭就因為汪域闌從某個女人那裡得來的玩具而忘記了隋盛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