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一起休學一年。那一年的陸在蘅原本該上大學,排名靠前的著名大學已經寄來了錄取通知書,他撕毀了。每天陪着妹妹去醫院裡做心理咨詢,等陸員峥好些,陸在蘅便帶着她一起去打工,無論補課或是送外賣,陸員峥總在他視線能看到的地方。
席春光也因此受了創傷,時不時像孩子一樣,醫生懷疑是阿茲海默的前兆。
陸在蘅不打算再讀書的,是他十八歲的那年夏天,席春光跪在地上求他,說她能看好陸員峥不讓她受傷,陸在蘅也給姥姥跪下,那一夜,三個人僵持了許久。
那年秋天,兄妹倆同時入學。李順已經離開了阿勒泰。
可誰也沒想到,南嵘偌大的城市,竟在這裡碰見了李順。
陸員峥害怕地抽泣,很久都停不下來:
“哥哥,我回阿勒泰讀書好嗎?你在南嵘,我和姥姥會照顧好自己的……”
陸在蘅在父母雙雙遇難去世之後隻哭了兩次,一次是陸員峥出事的那年,一次是現在。
他的眼淚不多,幾滴綴在眼尾的睫毛上,卻顫顫的,彰顯着他濃重的情緒。陸在蘅幾乎是沒有猶豫的,跟陸員峥說:
“哥哥陪你們回去。”
那天從隋盛馳那裡還完那年被資助的錢回來,陸在蘅想,是他癡心妄想了,這世上沒有那麼多既要又要,隻是他要真的對不起隋寂了。
隋寂不是從陸在蘅口中得知這些事的,是陸員峥和席春光說的,她們知道小隋是哥哥很好的朋友,明白哥哥不能和小隋一起在南嵘打拼了——她們不知道陸在蘅本要繼續讀研。
隋寂很憐惜妹妹,并對陸在蘅放棄讀研回阿勒泰創業的決定表示理解,不就一個冷門專業的破研究生麼,有什麼好讀的,要不是陸在蘅逼着他,隋寂才懶得考研。
正好,他也不用查成績了:
“我也不讀了,跟你一起去阿勒泰大展拳腳。”
才剛二十歲的男孩子對未來一無所知,充滿了幻想和幹勁,眉飛色舞。陸在蘅深深地凝視他許久,輕輕搖了搖頭:
“你要讀。”
這件事在陸在蘅面前沒有商量,他查到隋寂筆試第一的成績後,給他報了個面試班,每天接送他上課、下課。
隋寂覺得讀研也行,聽說研究生課少,那他可以沒事就飛阿勒泰。
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進入芳菲四月,隋寂的面試結果出來了,被本校成功錄取。
他這廂高興地炫耀,兩耳不聞窗外事好久,興奮地出籠,卻從沈卧弦的嘴巴裡得知陸在蘅已經被南嵘社會學院明裡暗裡罵了好久——原因是陸在蘅浪費了别人的保研名額。
隋寂要氣瘋了,滿臉陰鸷狠戾地逐個揪出罵陸在蘅的人,打不過硬打,鬧出不少事,被學院領導單獨約談。
與此同時,非常荒唐可笑的是,在同學們的口中,隋寂成了壞學生逆流而上的典型,畢竟他沒占誰的保研名額,而昔日被人崇拜的陸在蘅被一些人拉幫結派地罵。
後來,陸在蘅握着隋寂怒氣沖沖的拳頭,笑着跟他說:
“乖。這個名額就該是我的,我放棄與否與他們無關,我不氣,你也不要氣。”
就像陸在蘅當年放棄著名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個位置沒了他,也不會是别人,憑成績和本事說話,從來就沒有不是他就是誰的說法。
隋寂紅着眼圈看他,默了許久,後來把腦袋埋在男人的頸側。
他忽然覺得陸在蘅又冒出一點他覺得陌生的、抓不住的東西,陸在蘅從來都是憑本事說一不二,他要或者不要,都随本心,包括隋寂。
隋寂後知後覺地察出陸在蘅在這一系列事情中的奇怪之處,放棄保研,放棄在南嵘維系好的創業人脈,義無反顧地堅持回阿勒泰陪陸員峥讀書……
可這四年陸員峥都能自己讀書,而且就算陸在蘅回去陪陸員峥讀書,陸員峥将來也要出來上大學的,陸在蘅這麼學業、前途都不要了……
像是沒打算跟隋寂有往後。
這樣是不可以的,隋寂緊緊攥着他胸口的扣子,無所謂地想,他會抓住陸在蘅的,永遠。
隋寂的頭腦太混亂了,似乎隻有和陸在蘅緊緊貼在一起,才讓他不那麼彷徨:
“再來一次吧,陸在蘅。”
不要走,不要退出去,不要回到再無瓜葛的處境。
隋寂視線模糊,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渴求着陸在蘅。臨近畢業,他們在好些晚上不停地重複着“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