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被移植者要跨越巨大的心理阻礙,他冒着不再被人記得、不再被人承認,甚至不再是人的風險。即便如此,他仍然選擇移植。除了怕死,他還有什麼初衷沒告訴我?
“我确實想知道他真正的打算。可是,直接去問他,他不會說實話。”我望向遠去的鐵軌。
林鷗也沉默了,掏出手機,像在回短信。
對于林鷗,被閉鎖記憶或許是一件好事。身為D35的普通人,被引渡到另一世界做實驗對象,本身就很不公,保留記憶隻會徒增折磨。況且他隻活到二十三歲,這樣短暫的人生,不知包含什麼樣的痛苦。
我能夠理解他嗎?有勇氣去理解他嗎?我似乎缺乏資曆。死水一般的冗常,逐漸褪色的夢境,就是我過往的寫照。假如到了老年,我不會像爸一樣選擇移植。我很難想象,有什麼事物值得我排除萬難地活下去。即便是現在的我,也很難列舉一二。
林鷗忽然低聲發笑。我疑惑地看他。他抑止住笑容,揮了揮手機。“申請成功。今晚我能在實驗室外過夜。”
“這怎麼可以?”
“這是覃大姐親自批準的。她現在就在你家,跟你父親聊天。聽說了你今晚要回,她就叫我跟着你。”他插着兜站起身。
“覃蝶?”我愣住。
“什麼呀,是覃世桢。”林鷗糾正,“她跟你爸很熟吧?也不知道在密謀什麼,這回她開始操心咱們了,非要把咱們叫過去。”
“或許我父親決定出資了。你怎麼想,林鷗?今晚你可以在我們家休息。”
“太好了。我喜歡這樣的家庭會晤。看來要起草婚前協議?”林鷗笑道。
我愣住,此時電車進站,噪音淹沒了我的喃喃聲,不論是表示疑惑,還是否認,林鷗都沒聽清。我臉上發熱,林鷗拍拍我肩膀,第一個走上電車。他總是開這些玩笑,而且很快停止,一幅厚臉皮的樣子。我也不想跟他較真,默默跟在他後面。
覃世桢此時在拜訪我父親。不是覃蝶。我釋然,也莫名失落——她當然不會再回來,我在幻想些什麼?